他被困在迷雾中的七天,说起来都像是某些神灵在囚禁他,但是居然这种囚禁是救了他?在这期间,苦苦追查队伍的日军终于找到了线索,攻打了上来,枪林弹雨中全军覆没?
三
我说:你说的东西好传说。
高子问:怎么了?
我说:就像是在乡下问经历过,或者小时候经历过战争的老人似的,和你说的一些有的没的,听起来吓人回忆起来又像是糊弄人的故事。
高子说:这么听起来的确。
我说:为什么用“这么听起来”这个词汇?
高子说:没有前因后果的东西,听起来都这种感觉。就好像什么呢?就好像你说你吃了一块肉忽然吐了,别人会觉得你是为了想吃肉,说吓人的话想让别人不要和你抢呢!但是如果你说你对肉过敏,这样子大家就理解了,这是很奇怪的思维回路,甚至奇怪到人们都无法注意到它,但是它就是这样子。
我说:那前因后果呢?
高子说:如果那树是真的为了帮助挑水兵呢?
我说:为什么呢?非亲非故。而且这种帮助,就和折磨没什么两样。你说的这些中,唯一让我觉得像是事实的就是兵自言自语那段。人被独自囚禁久了的的确确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
高子说:或许树只能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才能保全挑水兵的生命。而他们虽然非亲非故,当然也不可能是亲是故。但如果是报恩呢?
我说:什么报恩?
这支队伍刚刚驻扎在这山中的时候,恰好遇到干旱,其实也说不上是干旱,只是联系好久没有下雨,山间的树木都快死去的样子,叶子发黄。
而挑水兵的任务恰好就是挑水。当挑水兵看见了这颗参天大树的时候,他觉得这树一定生活了很久,说不定遭受过很多的事情。于心不忍下,从一天挑三次变成了一天四次,第四次专门用来浇水。还不仅仅是浇这颗树的水,这颗树下浇一些水,附近的树木也都浇一些水,将第四次的水浇完了为止。
当浓雾起来的时候,真的就像挑水兵七天后浓雾中出来那样子,日军找到了这支队伍的线索,正在赶来的路上。
于是树直接将挑水兵卷到了自己的保护之中,树没有办法,树没有手,没有脚,也说不出话,没法子和挑水兵交谈,只好出此下策。
而当“战役”终于结束的时候,树自然就放了挑水兵,任由他走。想想,他队友的尸体就在他二十步左右,但是他一点都没有受损,这不很奇怪吗?
四
我说:这事情的确稀奇——您是哪里听说的呢?
高子说:先别管这个,这树最后还是被砍了不是。
我点点头。说:这事的确可悲。
他说:你这人好摇摆不定。
我说:这话怎么说?
高子说:一会儿说稀奇,一会儿说可悲。
我说:事情就不能即稀奇又可悲?况且树又不在故事中被砍。
高子说:怎么不在故事中?不过不在这个故事中。
我眼前一亮嘴角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激动地说:又有故事啦?
高子好似吃了一惊,瞪着我说:这故事又不是美食又不是金钱,你如此激动做什么?
我说:精神食粮,精神食粮。
这说是故事,倒不如说是说法。
万物有灵,树本身就有生命,自然本身携带着灵。万物的灵都在时间中沉积,而树的灵自然而然地增多。当一棵树活的足够久,它就拥有足够多的灵。
这种灵不像智慧,不像思想,可以用几个词汇来说它:神,灵气,恩怨分明。
但显然,这么说起来,它也的的确确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记忆与思想。
古时候就有这种说法,说当树长到一定程度,就不能随随便便砍它,实在真要砍它,就需要焚香祭拜,斧子架在边上,坐着对着树。如果几天之内有人经过,并且询问了这伐木工人要做什么,或是这树怎么了,总之就是涉及到或者话语中可以强行扯到它涉及到砍树的话语时候。这时候伐木工人挥斧砍树,这才不会遭受到树灵的报复,而那种报复,则会转移到那个“多嘴”的人身上。
这是个说法,穿过扭曲离奇而又挫折的历史,一点点挣扎在口口相传中。
然而毕竟也只是说法,依旧有些人不会理会这种说法。
这事情也就因此而奇了。
因为这说法的前提条件就是一棵树长到足够久,足够有灵气的时候,而大都这种树都被保护了起来,因此工人也大都遇不到这种事情。
遇不到,这说法又怎么可以是说法呢?如果一个东西,无论是生物或是非生物或是只是一个说法,要想存活下来,前提条件就是可以有这种情况发生。
当这种情况很难发生的时候,几乎就判定了它的死亡,就好比如果有一天所有人类无法生育,包括人工接种任何手段都无法繁衍下一代了,无论当时的医疗条件有多好,乃至可以将人体的寿命延伸到无穷大,那人类的灭绝这件事情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工人看见这树的时候,脑子里没有想到说法,只想到了这么好的树木可以卖多少钱,他用的也不是斧子是电锯了,电锯的工作效率是斧子的很多倍,至少在这种事情上面。
树应声而倒,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悲鸣。
真要说故事的话,这故事也就简简单单两句话。
然而事情还在后头。
工人长的高高大大,身体强壮有力,但是砍了树之后不过三天,身体愈发虚弱,身体愈加消瘦,七天之后意识渐渐模糊,都分辨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五
我顿时吃了一惊,连续倒退三步看着高子。
高子没有再说话,脸色古怪,生硬地转过身子,默默走开,没有发出一点点脚步声,就好像出现时候的那般轻巧。我看着他的背影,我想要追上去,但是莫名地迈不开步子,只眼睁睁看着他慢慢离去,最后消失在林中树木间。
我脑子里忽然想到了说法中,说法里头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报复呢?
是让砍树的人变的消瘦,变得意识模糊还是什么?
这个高子会不会就是砍树人?
这个高子会不会不是砍树人?
我仔仔细细理了下思路,这个高子讲前一个故事是要说什么?只是说故事还是什么呢?
为什么回忆起来,怎么有种在证明的味道呢?
为什么回忆起来,是种带着遗憾的骄傲……
为什么回忆起来……是种想要说出来的急迫……
报复是什么?
树有神灵,砍树之后的报复……会不会其实根本不算报复?
树没有手脚,没有嘴巴,树希不希望拥有这些……
会不会……“说法”不是警告,不是提醒……而它存在的原因……会不会是恐惧?
所谓“报复”是建立在人类观念上面的,而对于树……会不会不是因为恩怨分明的做法,反而是一种解脱……
我听过一个说法,说有些生灵如果当它活的足够久的时候,就会厌烦,它会厌烦自己现有的一切,而希望得到更多的,于是便会借助“死亡”从“肉体”中脱离神志,接着寄宿在杀死它的生物身上……
六
我是一把屠杀生灵的刀
鲜血是我洗刷尘世的甘泉
我不曾憧憬万物平等
我不曾悲怜倒下的灵魂
怨灵纠缠住我的夜眠
放过我吧
放过我吧
我不过是被持的工具
追寻你们该追寻的对象
封尘我吧
封尘我吧
我愿独自沾满锈苔
只愿还我清梦
——人生解答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