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名中年人却仿佛对陆云川的讥讽置若罔闻,依旧纹丝不动地躺在竹椅上不曾有任何反应。
陆云川本就不是怀有妇人之仁的善茬,自然不会因为这名中年人在睡熟就放过他,更何况他可能还是一位潜在的间谍。
陆云川冷漠地走上前去,用踏雪寻梅拍了拍中年人的脸面,只是这名中年人不知是硬要装到底还是怎么,依然没有半点苏醒的痕迹。
夜游长安,已是五更天了,但不知为何,今日的长安苏醒得偏偏如此缓慢,夜幕下没有一丝晨光即将破晓的征兆,湖畔里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形同画纸上的泼墨。
只有水波里偶尔倒映着不知谁家的灯火,秋风袭来,一丝丝幽冷的味道逐渐弥漫了这方小院里。
陆云川的脸色苍白,但这名中年人的脸色却比他还要苍白……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名中年人迟迟不肯起身了。
——一个死人是永远无法起身的!
陆云川的脸色阴晴不定,两颗眼珠子不停在转……他不可能跟错,即便是短暂的不见踪影,但曾经身为一个情报特工凭借他磨练了多年的追踪本领,即使是让他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上帝,他也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跟丢!
但这名死人如何解释?难道是这人畏罪潜逃以后自杀了?
陆云川立刻否决了自己的这种猜测,这名情报间谍显然连情报都还没有传出去怎么舍得自杀……一群连命都不要也要完成自己任务的人,怎么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呢。
忽然间,灯火一闪,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陆云川将目光移到这名中年人的脚踝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替这人把鞋子脱下来。
“果然如此……”
脚踝上没有伤痕,皮肤依然完好地连在一起,从这个角度抬头望去,陆云川还看见这名中年人的脖颈处有一条极细的血痕,这条血痕围着他的脖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圈,只是令人惊奇的是,血液并没有从这条伤口里渗出。
“伤口能连成一条头尾相接的线,说明你用的是血滴子这种武器,我知道你杀了人还没来得及走,出来吧,何必让我一间间去找。”
陆云川一边表情戏谑地说道,一边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死者的伤口,就在手指接触到伤口的瞬间,死者的脖颈处忽然缓缓流下许多注猩红的鲜血。
而就在此时,湖畔前的小竹楼里,一盏小油灯忽然被点亮,身材精瘦的黑衣人站在竹楼的门旁,左手拿着血滴子,右手拿着锁链,目光如狼阴狠地盯着陆云川的身影。
“我从长安鱼市被人发现,到这里来一共饶了将近百里的距离,再加上我时刻注意不让自己留下任何痕迹,哪怕是一缕气味我也会特意掩盖,如此即便是悬镜司的猎犬也难以追捕到我。”
“我很好奇你的身份,能够追得上我,你的本事一定不比悬镜司的那四位捕神差。”
“冒着这么大的雨,少年你也要跟到这里来,虽然看你样子不像是官府的人,但……想必你不是贪图我身上的宝贝,就是来杀我的吧?”
陆云川倏地转头,目光刚好与这名黑衣人唯一裸露在外的双眼相触,他情不自禁地眯起了双眼,有这么一双明亮的眼睛,想必这位黑衣人一定经常在夜间活动,而这个活动甚至有可能包括与人生死搏斗。
“宋青书?”陆云川刻意压低声音轻声问道,似乎是不太想让两人之外的其他人听到。
黑衣人没有回答,然而他腿上的伤却已经出卖了他,陆云川几乎可以确认眼前的黑衣人就是宋青书。
“我是谁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要走,你注定留不住我。”宋青书一瘸一拐地走出小竹楼,无论是谁若是看见一名瘸子这么说话,一定会笑话宋青书口出狂言,然而陆云川却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他的伤口已经不再滴血,显然是受伤许久,已经结痂,负伤潜逃了这么久,一座长安城的禁卫军却依然拿他没有办法,这便足以说明他先前所说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但陆云川却显然不想让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走。
“所以你想就这么逃走?光是逃跑可没有任何收获,这不符合一名情报谍子的信条。”陆云川淡淡道,“只要有足够大的诱惑,哪怕是可能丢掉命,情报谍子也绝不会做一桩负伤逃走血本无归的买卖。”
宋青书冷然道:“你有能诱惑我留下的东西?”
“当然有,”陆云川摆好随时准备应对偷袭的姿势,轻笑道:“我叫陆云川,大楚唯一的陆云川,你想不想从我这里得到点什么?”
宋青书的脸色骤然大变,他那双恶狼般的双眼里绽放出一抹贪婪的神色。
“少年,无论你是不是陆云川,今夜你都会后悔自己曾说出这句话!”
陆云川笑出声来,感慨道:“首先你必须抓到我,记得要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