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灵儿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吓哥哥啊!”温召似乎真的有些急了,眼睛里竟蓄起闪烁的湿润,“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我的金环镖吗…还是前几天的毒箭……是不是什么东西伤了你,伤了你的心智,才让你说话这般颠三倒四?”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要告诉他吗?要告诉他现在在他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的妹妹,而是来自遥远的星球的另一个人的灵魂?
不行,当然不行,这个说法实在荒唐,他根本理解不了。可是我又确确实实不是他的灵儿,若是隐瞒,又能够隐瞒几时呢……?
“哥…灵儿,是我…我失忆了……”
又是沉默,我定定的望着错愕,恐惧,痛惜和抗拒在温召蓄满泪水的眼睛里交错闪现。
良久,他松开紧紧抱住我肩膀的双手,睫毛一闪,泪水便倏地落成了两行。
“什么?”
“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脑子飞速急转,吞吞吐吐的试图组织起符合逻辑,又能让温召接受的语言,“自从那天在链月山上醒来,绝大部分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
“怎么会这样…灵儿,”温召痛道,“失忆,这不是你哄骗侯爷留你在这府中的幌子吗,怎么竟是真的吗?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不,哥,我还记得你。”我压抑着心底泛起对眼前这个高大健硕的男人的怜悯,编造着让他减轻痛苦的语言,“我还记得你是我的兄长。记得,你一直对我很好……”
“那夜你在府中被江湖高人重创,险些逃不出去,我便护了你一程,未免自己被怀疑还让你受了金环镖之毒。”温召满脸愧悔道,“如今想来哥哥当真是后悔,原以为你知道链月山上的徐长卿可解金环毒,即便后有宵遥那贼子紧追,上了山便也可以自行医治,谁知你竟……”
“什么…?”我在温召连声悔叹中追问道,“哥,你说的是哪一夜的事?”
“还能有哪一夜,自然是上月你来侯府盗宝之事啊!”温召未曾察觉到我的震惊,继续道,“那日链月山下,我一早察觉到你就在草丛后,当时心中便疑惑不解,你内力高强,怎会那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可是无暇多想,宵遥胡搅蛮缠,我只好为你拖延时间,可是你却一直迟迟不走,直到被他发现……”
我愕然——温召是蠡府禁卫军大将,而温灵,竟是那夜前来蠡府盗宝的女贼吗?
“呃…当时我确是受了重伤,而且不知道山上有能解毒的药草……”我略微尴尬,勉强应付道,“所以,哥,那夜的金镖也是你掷进我房间的吗?”
“当然了!抓你回府当真是吓坏我了,原想着以你的本事只要醒过来便可轻易脱身,谁能料到你竟在府中安住了下来。而宵遥又是那般煽风点火,万幸侯爷始终全无半点疑心。”温召的语气中有难掩的惊魂未定,“那几日哥哥着实是如坐针毡,生怕你被侯爷查出身份。我不能擅入内苑,只能寻了个时机偷溜进来,想着提醒你快些脱身。可是我再如何想,都只以为是尾教有令让你留下,却又哪里想得到你的情况会是这般……”
“尾教…?”我满心不解道,“哥,我还是不明白……”
“灵儿,你是忘记了你尾教罡风旗旗主的身份了吗?你——”
“——不,哥,我是说,既然我们是兄妹,我又并未被侯爷察觉是那夜盗宝女贼的身份,你又是唐唐蠡府禁卫军的大将军,为何不索性向侯爷坦白了我们的关系,这样岂不坦荡痛快,两下清白?”
我最后的话音轻轻未落,温召的面孔已经覆上一层阴冷的冰。
我心下纳罕,他自与我说第一句话时就情绪激动,如何谈到此节竟这般忌讳。我定定注视着他,却见他的脸色愈发难看,甚至有些森寒的可怖。我一时被吓得有些痴怔,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哥?”
“没什么,我只是害怕侯爷疑心,所以一直不敢直言罢了。”温召沉默良久方才展颜道,“温姓本就是前朝国姓,衷人忌讳得很。你哥就是因为姓温,才一直寂寂无闻,熬了这许多年,还只是一个侯府的家将。何况你一早告诉侯爷你叫连…连归萤,如今若再改口告诉侯爷你叫温灵,难免是要惹人猜忌的。”
“可是即便如此,侯爷一向豁达明理,又怎么会真的对我疑心呢——”
“——灵儿,此事就不要再说了。”温召急急打断道,语气是明显的不耐和决绝,“当年入府时我曾对侯爷说自己是前初百姓家的孤儿,才有幸得他老人家收养栽培。如今改口坦白你我的关系,实在有损侯爷对你我的信任。听哥哥的,这件事不必声张,你我知晓就是。”
我懵懂的点了点头,却见温召笑眯的双眼里似乎缓缓爬出了狰狞的血丝。
我望着他一如我漆黑的瞳仁,只莫名觉得那黑暗慢慢变得寒冷而深邃,蔓延着将我拉进那没有尽头的彼端,耳畔似乎响起纷乱的嘈杂,仿佛是战乱的兵刃炮火,又像是妇孺的绝望哭嚎。细细分辨,却又无论如何分辨不清。只余留下温召的双眼,而我则似乎身处其中,再不能得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