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召回身抓住我的双肩,语气沉笃严肃道:“哥哥技艺不精,实在不能陪你一起上路。不过此刻夜深,料想城中的巡逻也不会太森严。你记住,你要去的地方是刈州城最大的酒楼,叫做桃销楼。你要找的是咱们的姨母,她叫花绛棠。我已经给她递过消息你今夜回去,想来她自会派人接应。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全程路线,你仔细记好,出去之后向左过桥,进入外十三大道,往北直走便是环宫河,沿着环宫河向东一路直走,你就会看见一条宽十八丈的大街,那就是刈州最中心的主街,长宁街。穿过长宁街再往前就是东市了,你数着经过的路口数,数到第四条停下往南看,就可以看到咱们桃销楼的前楼了。”
“桃销楼,花绛棠,外十三道,环宫河,然后向西…不,向东,长宁大街,第四条道口……”我有些绝望的看着月光下眼眶深凹眉头紧锁注视着我的温召,声音里没由来的带了些哭腔,“哥,我要是记不住怎么办……?”
“胡闹!你即便如今失了记忆,又不是失了心智,以你的聪慧,区区几条路又怎么会记不住呢!”温召晃了晃我的肩膀,语气甚至有了几分责备的意味,“这种时候你就别再跟哥哥开玩笑了,要是换了花姨,非得叫你吓着不可。”
“我不是…”我嘴里发出一声类似哀求的嗟吟,再度抬头望向假山后丈许高的围墙,“哥,还有这墙也实在太高了,我怎么翻得出去呢……”
“谁要你翻墙了,傻妹妹。”温召轻嗤一声,望着面前的假山道,“这山是中空的,地上有一道暗门,可以直通府外的河道。”
“唔…”我有些为难的扫了一眼月光下突兀嶙峋的岩石,“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门的?”
“这是早年我自己挖的暗道,我如何会不知道…”温召不耐烦道,“好了,有话以后我去桃销楼看你时再说,现在你赶快脱身才是最要紧的。”
“——哥,”我旋身挣脱开温召将我推向假山的手,“我就这样一走了之,侯爷会不会很伤心呢?”
“如果今天你我被府兵抓了现行,侯爷杀了我们都不为过…”温召一壁推着我一壁絮絮嘟囔道,“你有工夫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说真的,哥,我今天走了以后你能不能为我好生看顾着侯爷,好歹帮我在旁劝慰两句——”
“——嘘,别说话!”
“哥!我求你了,我知道你不想我和侯爷有太多牵扯,可是他的的确确救过——”
“——噤声!”
我被这突然的厉声呼喝惊住了喉舌,月光之下,只见温召紧闭着眼睛,一张面孔板得森寒。
夜风拂起,他的耳朵随之一动,转而缓缓转身,向身后迷雾萦绕的枯枝桃林举起了自己的佩剑。
“你不出府安身立命,半夜跟踪我们到这里是想找死吗?”
没有回应。雾气在清冷月光下氤氲成连绵一片,伴着凉风刮过枝干的嗖嗖异动,更添了几分诡异气息。我缓缓靠近温召,抚过他后背冰冷坚实的甲胄,低低唤了一声:
“…哥?”
雷霆乍惊,一支箭忽地从迷雾正中向我呼啸飞来,温召手腕一抖,手中剑鞘一振而脱,月色映出一道冷冽的银光,我的眼睛一晃,那蓄力十足的飞箭便被剑鞘寸劲弹开。
未及落地,温召急速出手,两束金光便掷回到那迷雾深处,却听叮呤清脆两声,一个人影骤然飞跃而出,高举一柄铁钩向我砍来。月光之下,那人的面孔苍白而狰狞,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闪烁着噬人魔鬼一般的恐怖神色。
是宵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