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皇上粗重的气喘声中,宫帱撕裂般的嗓音听来仍是那般刺耳。我看到他也同皇上一样跪了下去,眼泪簌簌而下:“你为什么…不好好保全…保全我,和我的母亲?”
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宫帱的动作竟会如此迅猛,在我的尖叫声中,他已然将手中的匕首插在了皇上的肋下。
“——父皇!”
宫幄一声惊叫,想要扑身上前,却忘记了身上有倒刺锁链拴在桩上,他猛的被扽倒在地上,浑身顿时渗出夹杂着旧脓的新血。
我下意识的望向宫幡,他面色铁青,脚下却纹丝不动,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
“去母留子,是不是?”宫帱声音嘶哑,嘴角已然流下一道血痕,“是太师告诉我的,当年你杀了母亲,就是为了扶我坐上皇位,而无外戚夺权乱政,是不是?”
皇上气力一松,人便瘫坐在了地上,他的瞳仁缓缓放大,嘴巴徒劳的张大,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蠡…蠡侯…?”
“母亲死后,你追忆了一辈子,都是假情假意。”
“帱儿……”
“她若还活着,你便也会像对黎婼娢和夏川纱那般,把她供在你的后宫,不会亲近半分,是不是?”
“帱儿,我不能…我没有办法……”
“而对我,你也不会寄予厚望。全无保留,全无忌惮的的将我推上太子之位,是不是?”
“帱儿…”皇上脸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已是进气少出气多,“我都是为了你,你,原谅我…原谅父皇,好吗?”
宫帱并不说话,最后深深望了一眼皇上,转过头去,咬紧牙关,手上再度出劲,将匕首全部刺入了自己父亲的身体。
“来人。”宫幡往后倒了半步,“来人…来人!贾先鄀!来人!”
我不记得士兵是如何匆匆赶到,将无数冰冷尖锐的长枪刺向宫帱的背脊。也不太记得宫幄被七手八脚的拖回第十八层鬼狱时,他的嘶喊是如何哀戚悲恸,撕心裂肺。甚至记不太清,宫幡是如何抱着我座上轮梯,重新回到阳光普照的地上。
“赶快送你们姑娘回府…不,不要回府,回桃销楼,送她回桃销楼。”
关雎和蒹葭并不知道适才在地下发生了什么,但见宫幡神色凝重仓促,便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也不敢多问,匆匆应过便扶着我坐上了马车。
“姑娘…”
顾不得蒹葭连连使着眼色,关雎到底耐不住心中好奇,试探着向我问道:“姑娘,您怎么了,鬼狱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死了……”
关雎和蒹葭恐惧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握紧了我冰凉的双手:“姑娘,您说谁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蒹葭脸色发白,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您是说,太子殿下和四殿下吗?”
“皇上…皇上死了。”
到桃销楼的时候,一下车我便看到了花姨和萨容并肩等在大门前,似乎是宫幡见我受惊不小,怕关雎蒹葭两个女孩照应不过来,又差人快马来桃销楼,提前递了消息。
“灵儿,好灵儿…”花姨一把将脚步虚软的我从关雎手中接过,紧紧将我搂在怀里,也不问发生了什么,“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到家了,到家了……”
听到花姨的声音,泪水瞬间便从眼底涌出。我撑起身子,才要说话,一声低沉的钟声突然响彻在整座刈州城的上空,所有人都循着钟声的方向望向灰蒙蒙的皇城。一声,又一声,那钟声便如循着人的心跳,一声声愈发压迫着耳膜,压迫着大家跳动不安的心脏。
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