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唐尧再睁开眼时,外面已经黑了。
想起时明光阴里的黑暗,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那种黑暗,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
眼前看见的,伸手摸不到;伸手摸到的,眼睛看不见。
对四周没有掌控力的安全失离感,向来要比眼睁睁看到自己生命剥离更加令人惊惧。
唐尧天生就是一个不喜欢事情脱离自身掌控的人,如果有一天他也看不见了,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也许会比时明更消极。
甚至是更可怖。
今天应该不会有顾客了,唐尧伸手拽下了芯片,起身走去合上了门。
拉下卷帘,屋里顿时黑了一些,头顶上的灯忽明忽暗,竟是生生营造出一丝恐怖片的感觉。
唐尧向后走回椅子。
慢慢地,屋子里开始传进外面密密麻麻的穿林打叶声。
下雨了。
几滴雨混合着细细的风丝,击在唐尧脸颊上。
是窗子被风吹开了,可唐尧明明记得,自己应该是上了锁的。
半路折向窗户,他发现,原来是不堪重负的锁,坏了。
虚惊一场。
唐尧随手从一侧的架子上取下几本字典,想压住失去锁头束缚的窗子,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实在是想的太简单了。
雨中行风的力量,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强的多。
单单只靠几本字典,是不可能与无处不在的风相抗衡的。
他一直在用手托扶着摇摇欲坠的字典,脸上写满了无奈。
唐尧很快就失掉了耐性,他用力将架子拉过,倚在了窗前。
解放双手。
长舒一口气,他回到柜台后,取出了没看完的那本三国志,按开台灯看了起来。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今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进入光阴,会极大程度地损伤他的精神,他的大脑现在已经相当疲倦,各种机能落后得厉害。
只是他必须得撑住,绝不能任由身体感觉操控自己。
一个人,首先是灵魂在工作,其次才是身体的协调配合。如果精神听命于身体的倦怠,那么灵魂就会萎缩,不再生机勃勃。
外面的雨声,忽大忽小。
大弦嘈嘈,小弦切切,他到今时才明白,这两种声音究竟拥有怎样的不同韵味。
“爽德薄位尊,沉溺盈溢,此固《大易》所著,道家所忌也……”
其实读的是什么,唐尧已经不知道了。
冥冥黑暗似乎拥有某种魔力,敲打人类的思想。他慢慢地合上了双眼,手中的三国志倒下了,正好熄灭了台灯。
今天,他贸然进入时明的光阴,应该是对他的大脑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神经衰弱,神经衰弱,神经衰弱……
一夜乱梦。
再次醒来,已经是上午八点,唐尧伸了一个懒腰,舒缓了僵硬的关节,然后发现自己昨夜原来是睡在柜台上的。
“心智不定,心智不坚啊。”他摇摇头,小小地鄙视了自己一下。
抬头看去,那盏老旧的灯终于寿终正寝,换吊灯的计划,今天应该就可以进行了。
唐尧喜滋滋地起身去洗漱,然后穿好了衣服,拿起钥匙,出了门。
可能是昨晚刚刚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潮湿,灰红色的行人砖路上,印着各式各样的水花。
有的砖松动了,一脚踩上,就会挤出一朵瀑布来。
纷纷扬扬洒落。
常在路上走,也可能会湿鞋啊。
唐尧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一边留意着路上往来的车辆。
今天是星期天,按理说这个时间段街上的车应该不多,可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不短的车龙。
每一辆车都奋力鸣着笛声,回荡在一条两条街之间。
“奇怪,这么个地方,也会有这么多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