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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两皇子密探雁门关,相国寺白幡吊公…

那太子赵元佐与许王赵元僖自是不愿枉费关西一行,随众人登了雁门城楼。但见关外平原茫茫、一眼无痕,四周崇山峻岭、孤鹰盘旋,赵元佐当即喝彩道:“不愧为天下雄关,有此险隘,加上我大宋将士舍身报国,辽人不敢南下一步。”众人一行又拜了勾注祠、李牧祠,游玩了雁门佛塔。待日落之时,王侁便于堂中布下好酒好菜。酒过三巡、味过五回,赵元佐、赵元僖便以舟车劳累之由回房歇息。见二王散去,王侁本要留潘美议事,不想潘美竟以军务繁忙为由强行散去。王侁自觉好生无趣,便令人撤了酒席后,自顾去寻了他处。

那赵元佐、赵元僖先行撤下宴席后,便散去一干侍从,于房中悄悄议事。赵元佐道:“此番借游玩之名,吾兄暗观关中军营,似有不常之处,却也道不出何为不常。”

赵元僖道:“今日游玩城楼之时,我俯瞰的营房角落隐蔽处有十余名军汉被罚,不晓得所犯何事,便遣了亲卫前去询问。那亲卫查询一番,只道是半日前走了杨家二将,因此吃了军规。此言此为岂不怪哉?”

赵元佐道:“杨家将乃我朝顶梁柱,并非什么其他阿猫阿狗之物,那杨家将走了有甚不可?今日我问道王侁、潘美二人杨继业何处,二人却是吞吞吐吐、面露青色,想必此间必有蹊跷。”

赵元僖道:“前些日子我朝三路北伐,东路曹彬架不住部将游说逼迫,最终败于涿州。父王怕是担心西路军重蹈东路军覆辙,便遣了监军使督导大军。”

那赵元佐冷笑道:“只是父王未能明目,架不住后宫宠妃媚言,派了王侁这么个不学无术、有勇无谋的匹夫。只怕是这王侁从中乱梗,害了贤将良臣。贤弟明日晨微之时可撇了侍从,悄悄上城楼,可道是从下面士卒口中探的一二消息来。为兄自去拖住王潘二人,贤弟放心前去便可。”

赵元僖答道:“甚好。”二人当晚定下密计后便自行入账而睡,暂且不提。

话说当夜另头,潘美自觉二王来雁门必有大事发生,心中不得以平静,便暗中唤来了陈留侯,道了事情来龙去脉。那陈留侯扶听片刻后,只道:“前番征战,杨副帅兵败寰州,如今怕已是殒命沙场,此可谓我朝大事也。而今边关刻意闭塞军情战报,不予朝中知晓,故而天子便派遣二王前来打探,应是此理。”

潘美道:“二王自幼聪颖过人、体察甚微,我等所做之事必是瞒不过二人法眼。如今之计,该是如何撇清此间关系才是。”

陈留侯道:“潘帅莫要焦虑,请听小弟道来。将军可忆起前番众将军中议战否?杨副帅本意攻取应州、回救关外四州军民,监军大人不肯,执意要杨副帅攻打寰州,最终杨副帅兵败寰州、命丧疆场。后监军大人封锁消息,不与朝中所知。如此看来,此番大罪只与那监军大人有关,并无潘帅有何关系。”

潘美捻须半饷,缓缓道:“话是如此,可我未能按时在陈家谷陈兵救援。其中之责,本帅亦要背上三四分。”

陈留侯道:“陈家谷陈兵救援之事,只是潘帅与杨副帅帐中密中商议,他人并不可知,潘帅只可安心。”

潘美道:“非也,当晚密议之事,那杨六郎杨延昭也在场。本帅听闻今日有两杨家将脱关而去,其中一人便是那杨六郎,怕是日后将此事扬了出去,陛下岂不降罪于我?”

陈留侯思绪片刻道:“如此一来,潘帅可将所有罪事推给王监军。那王监军背负杀害杨副帅罪名已定了六七成,不怕再多个一两成。潘帅只道是依王监军之令行事,监军大人之令不敢不从,此间所为全部推之王监军身上便可。”

潘美道:“方今之计,只得如此。此乃舍车保帅之举,本帅料想他日便是丢了这官职,却也是留得住性命,不怕日后不再雄起。”当夜二人少叙片刻,便各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寒霜初降、晨曦微白,那赵元僖披了貂裘大衣、正了紫金头冠,领了两个亲信绕了四道八拐慢慢登了城楼、来到了楼上正堂,却见是七八个士卒聚集依门而睡,另有零零散散三两个士卒来回踱步放哨。那收哨的士卒见是赵元僖便抱拳施礼。赵元僖免了礼仪,问道:“雁门关处士卒何时起操历练?”

那士卒答道:“如若有个好天气便是卯时起床、辰时操练。如若遇到大雨大雪便是另行安排。”

赵元僖道:“领操之人为何人?”

士卒答道:“多为军中教头,亦有军中将校。”

赵元僖又道:“本王听闻雁门杨家将威风凛凛、功夫了得,他那杨家众将是否曾有下场领兵操练?”

士卒答道:“以往有过三五次,近日往后怕是也不再有了。”

赵元僖不解道:“兄弟何故此言?此番有何隐藏?”

那士卒答道:“前些日子杨副帅领兵出关对阵北辽,如今已过大半月依旧不见回关。我等乃不过一守城士卒,自然不得窥见什么军中机密,只不过昨日瞧见个杨家将从关外赶回,却是满脸污垢、衣衫不整、未着盔甲,想必前方战事怕是不利。”

赵元僖问罢守城士卒,又在城楼中巡哨片刻。待卯时之时,打更三起、号角连营,众士卒便起身洗漱食饭。又过一刻,宋军便要值守轮换,关上城楼便多了几对军士巡哨。赵元僖见人众渐多不便留侯,待准备反身离开,忽闻士卒大喊:“有辽人犯至!”众人大惊,急忙操起器械,赶往库中备了弓矢、飞盘、重石。那赵元僖赶紧扒开人群,在垛口向下望去,却见一队辽人约一二百人,打着大辽青黄旗,一排马车约有七八辆,上面驮着几口棺材,那领头的辽人待走近了些,向前喊道:“休要放箭。末将奉大辽南院王王公之令前来归还遗物。前日寰州城一战,我大辽一战得胜,拾得杨家将尸首八具,特来归还。另有我家王公书信一封,藏于包裹之中,请一并转交于大宋皇帝。末将在此告辞!”话罢,关下辽人留了马车便反身归去。

赵元僖大惊,一面遣人出关取了遗物放于中堂之内,一面遣人告知赵元佐。那赵元佐得报之后不敢大意,径直走向中堂之中,但见堂中摆上一排棺椁,便挨个上去辨认,那棺椁所躺之人分别为老令公杨继业、大郎杨延平、二郎杨延定、三郎杨延光、七郎杨延嗣、庞忠、何庆先、菊平之。众人见之,无不落泪痛苦。后士卒呈上南院王耶律斜轸手信一封,上曰:“敬启大宋天子。统和四年春,贵国无端兴兵犯我疆域,烧杀抢掠,以致天怒人怨、噩运频临。天子失信、国体无德,纵有世间名将曹彬、杨继业之栋梁贤才也难挽颓危大厦。今两国交战,俘获杨公,三日不食,以表忠义,故而英魂坠逝,吾主惜赞,特遣归还遗物,一敬杨公赤胆忠君之心,二望两国世交友好永无杀戮。大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拜递。”

那赵元佐读了手信,拍案大怒:“北番蛮夷,吾必将其千刀万剐、掏心挖胆,以敬老令公英灵。”赵元僖看了手信,遣人去请了王侁、潘美。那潘美先到中堂,见杨家将灵体,不由哀叹跪拜痛哭。而那王侁前夜只道是了无生趣,便沉醉于关内酒楼之中,半夜而回,故而今日踉跄觐见二王,却见堂中摆了杨家将灵体,顿时酒醒七分,吓得坐倒在地。

赵元佐见状厉声喝道:“王监军,前日西路军关外撤回,敢问杨副帅因何又出关对战?”

王侁颤道:“自是为了关外军民百姓,圣上有旨,故而派遣杨副帅关外迁民。”

赵元佐又问道:“既是迁徙民众,为何昨日有杨家将入关而不允?此间为何理?”

王侁只道是颤颤巍巍问答不出,赵元佐便又问了潘美,那潘美只是叩头掩面道:“下官甘愿受罚。”

那赵元佐拍案怒起:“既是你等二人金口不便语出,便麻烦朝中走一趟,本王自是寻得杨六郎问个清楚,此间由来待父王发落便是。”

随后赵元佐收了物件,让王潘二人一同跟随上京问事,留的赵元僖把守雁门,又遣了军使快马加鞭报于朝中。次日,赵元佐回点了一千御林军原路回京,只道吩咐侍卫看紧了王侁、潘美二人,不得让二人越车逃跑。

另说杨延昭、杨天赐二人路间辗转四五天,只道是风餐露宿、食糠饮雨来到汴京天波杨府,此时已是半夜时分。那看门小厮见有二主返府,急忙报告于老太君。那佘老太君便领了一众儿媳闺女和侍人会见于前堂,掌了数十盏明灯,见延昭天赐赶来便问前方战事如何。杨延昭只道是说了经过,众人听了莫不惊愕,那佘老太君更是抹泪叹息:“怕是我杨家香火要折了一大半。”几个儿媳听了老太君此话,更是暗中擦泪、抽泣不止。待杨天赐说道五郎入山为僧之事,五嫂马赛英道:“五郎虽遁入空门,好歹也在疆场之上留的个性命,也算是他的福化。”佘太君道:“五郎生性禀厚、不喜杀伐,侍奉禅佛之道也未尝不可。怎奈我杨家众人此去多日,未闻消息,怕是已遭不测,尔等吩咐下人明日于街市早购白丧之物以备之需。”说罢,佘太君起身离开,步履蹒跚,退了侍从丫鬟,只留自身一人于房中,不时传来低泣之声。其余众人也抹泪自行散去,一夜无眠。

次日,杨府上下侍从购得整个街道白布白绫、钱跺、琉璃灯盏等一干具物,那一干街众看见杨家侍从大肆购得白丧之物,只纷纷纭纭道:“怕是杨家出甚么祸事。”佘太君又遣人约了东京大相国寺主持玄慧法师到时杨府做法超度,玄慧法师听闻惊愕不已,不想杨家竟遭此噩运,自是应了杨家的请求,又觉此中之事虽未求证但非空穴来风,便入后殿向太宗皇帝禀了此事。那太宗皇帝听闻之后大惊不已,便派宫前侍从去往天波府问个究竟。半日之后,侍从回殿回禀道:“杨府上下确是买了许多白丧之物,大堂之上设了五个灵牌,那老太君只说了一句‘七子去六子回’便返于后房之中。小人除见杨六郎杨延昭、养子杨天赐灵前吊丧,未见其他杨家将众人。”太宗皇帝听闻只道是沉默不语,心中郁闷好似一口气不得放出,便又遣人快马加急奔赴雁门关催唤赵元佐、赵元僖、王侁、潘美等一干众人返京。

再次日朝堂之上,众人缄默、唤官不语,那太宗皇帝见罢自觉心中烦躁便是摆手退朝。忽地殿外传话官入门跪告:“有雁门关军使回京,正于殿外等候。”太宗皇帝大奋,上前传了军使,问了究竟。那军使答道:“此前杨副帅出关救民,寰州一战,杨副帅被俘绝食三日为国尽忠,大郎二郎三郎七郎战死疆场,四郎五郎不知所踪,独有六郎回关。太子殿下已探的其中事由,正与监军使、西军帅一同返往,不日达到。”太宗皇帝大悲,下令朝中百官身着素衣于汴京城西门外悼迎,大相国寺安顿好灵牌、灵柩、白玉灯盏等一干白丧之物,垒筑高台排开八八六十四位得道高僧为杨家超度安魂,又遣人告知佘太君西门一同迎往。所用钱财自是国库拨出,由三司使自去筹办。

那赵元佐每日遣一员军使快马疾行至汴京告知大队所行,待到八日后终到汴京,却见太宗皇帝早已携得一干重臣身披素衣、白绫盘发等候多时,身旁杨家众人自是全员戴孝悲痛不已。赵元佐到了西门,跪拜太宗皇帝后寒暄了几句便引入车队驶向大相国寺,街边百姓无不自发悲恸、挽联送孝。少时,待车队停于大相国寺前,自有一干军士破开军棺,将五具尸首移至檀香沉木灵柩,后抬至寺中高台之上。台上早已布好白幡、沉台,沉台上设了五座紫檀木灵牌、白玉琉璃盏、青褐铜焚炉、妙法莲花经、金刚引磬铃及其他一干法器之物,台下已有六十四位高僧身着红金袈裟,手执褐柄木鱼,盘坐于黄色法座之上待命超度法事。那太宗皇帝登台痛哭祷告曰:“昔杨公杨继业,执干戈而卫社稷,闻鼓鼙而思将帅。尽力死敌,立节迈伦,不有追崇,曷彰义烈,诚坚金石,气激风云。挺陇上之雄才,本山西之茂族。自委戎乘,式资战功。方提貔虎之师,以效边陲之用。今独以孤军,陷于沙漠;劲果猋厉,有死不回。求之古人,何以加此!是用特举徽典,以旌遗忠。魂而有灵,知我深意。可赠太尉、大同军节度,赐其家布帛千匹、粟千石。”

佘老太君携得杨家众人拜谢圣恩。玄慧法师上台道:“太原杨公,为国征讨,才尽江海,为君自戗,忠义云天。今灵体落位,魂归圣殿,超度亡魂,滋事甚大,相国寺并外请白云寺、龙兴寺、永泰寺、景德寺等共六十四位高僧行做法事,共行三日,昼夜不断,风雨不断,天祸不断,自此伊始。”太宗皇帝道:“准始。”

话罢,众高僧打动鼓钵、歌咏赞言、化纸送佛、参礼三宝。此番共行法事三天三夜,六十四位高僧未尝一粟一水,身位未移一分一毫,白日日顶烈焰,夜间又身陷骤雨,却无丝毫怨言,只道是一心一意为杨继业与杨家四子咏诵经文、安魂召亡。太宗皇帝首日领了百官伴了一日,当夜便是还朝处理公务。佘太君领着杨家众人陪了两夜三日,此间只道是以白粥素面为食。待第三日,太宗皇帝亲临,法事完毕、众僧退去,一干宾礼官撤去白丧物品与法器,竖起五座木架,抬了杨继业与杨家四子于木架之上,又添了干柴与灯油,撒了黄纸、金银纸锭。太宗皇帝手持明火挨个点了,只道是心扉彻痛大声喊道:“吾心愿一同归亦。”说罢便要跳入火架之上。众人大惊,急忙将其拉回,那佘太君向前哀哭道:“望陛下保重圣体。我朝已失诸多栋梁之臣,万不可再失一位中兴明君。”太宗皇帝长叹一气,礼了杨家众人后自返宫中。待明火燃尽后,宾礼官取了遗灰,收于五盒紫金骨牌盒中,递于佘太君。佘太君领了木盒,道谢了宾礼官,携众人返回杨府,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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