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嘛,不过现在年轻人能这样也蛮好,我给我儿子也这么教,自力更生嘛!多少还得由着他性子来。他能有多大出息看他自己,对吧。”老周微笑着,一脸的轻松。我乐道:“我爸要是你这个心态,他就能来店里看看了。”老周转而严肃道:“诶,你爸终归是你爸,自己活的好就行了,难道谁都得像他嗷,都去当职工去?”他摆摆手,“现在我不也挺好,走了啊。”说完他便出去了。
在老周走后不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叫,在闹市总是少不了看看热闹,在我大学毕业之后搬到这边,用创业贷款开了店融入市井之后,我也似乎有了跟大伙儿一样的习惯。我匆忙走出去,只见到我门店的不远处,一伙人在追打一个年轻女孩,女孩一脸惊恐地向前跑,身后一个汉子朝她扔出一根短棍,不偏不倚打在女孩背上,她疼地叫了一声,趴倒在地。几个人也迅速上前,其中一个小伙拽着女孩的衣服,粗暴地将她揪了起来,女孩身体娇小瘦弱,在面对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时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但还是拼命地想要挣脱,她攥紧拳头朝小伙脸上挥打,小伙用胳膊挡着,然后抬起手狠狠地打在女孩脸上,女孩再一次瘫倒在地,小伙上前从她松开的手里夺回了一样东西,而其他几人想继续对这个蜷缩在地的弱小身躯施以拳脚。此时这个情形,相信谁都不会袖手旁观,于是我跑上前,挡在女孩前面,说道:“诶诶,行了行了。”领头那小哥满脸怒气地说:“小兔崽子敢偷东西,看我不收拾你!”我冷冷地说道:“冷静点,你们不是已经把东西拿回来了吗?”小哥的怒气没有平息,他吼道:“关你他妈什么事儿啊?”
“你们一群人追着一个女孩打,这大伙儿可都看着呢!”说罢,周围几个人也稍稍冷静下来,那小哥指着地上发抖哭泣的女孩厉声说:“要不是我可怜你,你早他妈死在外边儿了!”说完他还想上前踢女孩,但他身边的人示意别再动手。此时小伙子的怒气渐渐平息,但他还是对她呵斥道:“别让我再看见你!赶紧滚!”随后,小伙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临走还不忘瞪我一眼。
看他们走开,我转身慢慢扶起女孩,她用手擦了擦眼泪,用颤抖地语气对我说:“谢…谢谢。”女孩的情绪仍然没有平复,眼泪从眼眶中止不住流下,脸颊上有着很明显的淤青。我对她说:“怎么样?没事吧?可以走吗?”她缓缓点头,缓慢地向街口走去。女孩个子不高,胳膊纤细,一头黑亮的短发,看着她的背影,窄窄的肩实在显得有些单薄。身上穿着有些褪色的橙色卫衣和灰白色裤子,看起来年纪并不大。我注视着她,直到女孩消失在街角。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件事也没有再被人提起。珉街仍然红红火火,我用上个月盈利的一点钱从市批发市场进来货,将它们一件一件整理并摆在货架上。小超市和街里的老商家比算不上挣钱,但收支平衡还能保住,真正让我担心的,并不是小店的经营,而是略高的店面租金。房东是一个还算好说话的老太太,据说她是曾经一位有名浙商的后代,本人姓楚,老太太年轻时嫁给了我们家乡当地人孟富商的儿子,后来祖国迎来解放,逐渐发展强盛起来,市里开始走现代化,楚老太太借由自己的财力,在新城的珉街买下商铺。现在整条街的商铺都归她所有,所以商铺老板见到她都毕恭毕敬的,偶尔还会请她吃饭喝茶,她自己也很享受这种尊重和优待。但近一年来她并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代她收租的是她的大孙子——孟子楚,而他就像整条珉街的瘟神一样,大家明面上对他客气,背后却无人待见。我搬到这里两年多,也从老周口里听到一些相关的传闻,说孟子楚是个无耻的赌徒,而且还跟黑道有染,老周提起他就说:“杂怂小子方言想要楚老太太的命嘞,老太还要真给,这可不,一年多没来,听说是被他气病了。”
初见过他时我并不在意,因为他样貌平平,只是身形高大,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一只手总是插在裤兜里。直到有一天他满身酒气地躺在我店玻璃柜台上找我要帐,同时还吐的到处都是的时候,我对他印象才开始真正差起来,好在平时的交集并不多,但在珉街整天都能看到他晃晃悠悠的身影。
平静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父亲的一个电话,让我不得不暂且放下眼前的事,立刻赶回了家。“你爷爷他……去世了。”在我听到这个消息时,脑子瞬间一片空白,随后感觉到一阵难以置信,“什么!?他身体那么硬朗,咋可能……”
电话那头是父亲深沉的声音:“快回来吧,回来再说。”我挂断电话,匆匆收拾好东西,关好店里的水电,锁上门就直奔到公交车站。站台上人头攒动,要坐的车迟迟未到来,一股焦躁随即涌上心头,我观望四周,极力想冷静下来。然而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同样是瘦小的身躯,短发显得蓬乱,眼神里带着疲惫,没有血色的脸颊上似乎还有淤青。我瞪大眼睛朝她看去,她似乎也在注视着我,在我准备向她招手时,公交车庞大的身躯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不得不跟随人群上车去了。上车后我赶紧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然后向外寻找她的身影,但是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他向前急切地走着,通过姿势来判断,那人可能是孟子楚。车向前开了起来,而伴随着向前超越,在逐渐看清他的脸后,确定了我的判断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