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官风清正,这是上下皆知的事。”贾璘略作恭维。
他这样说,并不意味不知道:贾政为人做事看似方正,也的确有不好财,更舍得散财的好名声。但这人既然身在豪门,又岂是真能做到“潜龙在渊”的人?!
连带修道的贾敬,居家好淫的贾赦、贾珍等人,哪一个是心神恬淡之辈?!
客气话总是要说的,虚与委蛇是寻常事。
这个半大孩子已经可以如此坦然对话,贾政看在眼里、心里宽慰,再次赞道:“璘哥儿考得秀才,足可慰藉祖辈。”
“些许萤光,小侄不敢自诩。”贾璘低头答道。
“不必过谦。”贾政缓缓地说道,“当年珠哥儿十四岁进学,你更比他还早了一年。”
提到早夭的长子贾珠,他自己顿觉伤感,旁边的王夫人也是红了眼圈,拿起手帕擦着眼角。
“小侄偶然得中而已。”贾璘岔开话题回道。
“嗯,”贾政点点头,转而随口问道,“今秋有乡试,璘哥儿是想再过两年,还是今年就去一试呢?”
拱拱手,贾璘认真地答道:“小侄也自知侥幸考得秀才,却想趁热打铁,参加今年的秋闱。”
他这话说完,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惊:按他的年纪,考得秀才已是大不易,更还要接着考举人吗?
“可惜目下停了‘童子科’,否则贾家就会出了神童。”贾政略带遗憾地说完,沉思片刻又说道,“璘哥儿年龄尚小,或许过几年再考也可以。”
他这是出于关怀,但贾璘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有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如果小侄能够再进一步,也就距离为国效力更近一步。”他说得很坚定。
贾政见他意志坚决,不由得连连颔首称赞:“真是后生可畏!如果璘哥儿能够通过举业为官,这就是贾家的荣誉!”
当下承平日久,文士风头正劲,颇为荣耀。贾家喜好文风,却只有贾敬中过进士,可惜又因为崇道而出了家。
贾璘再次受到夸奖,只好再拱手道谢,谦辞了几句。
一名身穿藕色袄子、青缎掐牙背心、水绿色绵裙的丫鬟,快步走进书斋,肃揖拜礼后说道:“二老爷,老太太听说璘大爷考中了秀才,要奴婢来请他过去说话,并让宝玉跟着过去。”
她脸庞圆润、眼神清亮、鼻子高挺,一束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这丫鬟的言辞温和,却暗含着淡定的神情,正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
“也好,让老太太高兴高兴。”贾政说道,“璘哥儿,你跟鸳鸯去老太太那里坐坐。等下我让琏哥儿给你带回几两银子。”
起身道别,贾璘口中说道:“不敢因为小事讨赏。”
贾政见他对答自若,为家族中出了一个小秀才而开心,再想着要试试他的才情。
院子外面传来鸡啼一声,贾政犹豫一下,微笑着捋须说道:“璘哥儿大有才学,可否吟诵以‘雄鸡’为题的诗句?”
贾璘低头略做沉思,随后昂首答道:“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他的声音落地,屋子里一片悄寂无声。
许久,贾政才缓缓地说道:“贾氏但有奇才出,是在璘哥儿啊。”
王夫人听着贾政夸奖,但站在贾宝玉的立场,心里多少有些嫉妒,也就开口说道:“璘哥儿少年英才,快去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这种带着严肃意味的祝贺聚会结束,那边的贾宝玉不禁觉得浑身轻松。
贾母让贾璘过去说话,又还叫上贾宝玉,就是为了“解救”肯定被禁锢了的他。
偷眼看向贾璘,贾宝玉嘻嘻地发笑。
“畜牲!只知道呆乐!可还懂得‘敬重’二字?!你若有一点点羞耻心,也去像你璘哥哥那般,奋力考回一个秀才!”
贾政发现了嬉皮笑脸的他,立刻皱紧眉头,发出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