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并不算小的厅堂,被这群涌入的壮汉挤得烦闷。
人们只敢看着这一地凌乱,却无人敢动。
“我说的话,没人听到吗!”迟迟无人,杨童禧陡然嘶吼了起来:“我说,来人!厚葬林大人!”
无论林富元身上习气是否恶劣,也不管他对杨童禧是真心还是假意,或是看在邹大人还有他为富杰堂做出的卓越贡献面子上,最起码,不到一个月前,杨童禧还是一个被清梦里大部分人看不起的,在这大部分人十五六岁就婚配的公元前时代,年近二十还未在乡里找到适龄女子结婚,还不爱干农活儿,成天“无所事事”啃老的家伙。
来到关勾县后,除了张家外,与杨童禧朝夕相处,带杨童禧见足了这公元前秦朝人生活风采,给杨童禧在关勾县真正站稳脚跟机会的人,是林富元。
除了张丝凡、张演,以及穿越后的父母外,林富元,便是这个世界上与杨童禧交情最深的人。纵然他身上有太多陋习与暴戾,但牲畜尚且有情,何况人乎?
“早知如此,悔不该当初。”杨童禧潸然泪目,将林富元向后无力耷拉着的脑袋扶正,让他的死相,看起来勉强正常后,心中懊悔无比。
若不是想让高龙得到惩罚,将高龙想杀自己的罪名,联合张勇做戏,给加到了高龙连林富元也想一起杀的话……或许,林富元就不会死了。
心中有愧,可却无人能助。就连最后的一丝希望,去对林富元的孩子进行补偿弥补愧疚,也因林富元无后,而断了绝路。这一抹懊悔与惭愧,将一辈子,与杨童禧如影随形。
以后,也许更加残酷绝情,不会再给恶人任何机会。也许,更加柔软温暖,不愿再为一己之私,而欺蒙与自己有交情的人。
无论如何,这一刻,杨童禧第一次感觉,这公元前平淡但却不平凡的生活,开始让他有了代入感,不再像以前那般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穿越者,一直都是以某种意义上的“局外人”眼光来看这个世界。而是……切切实实,生活在这个时空,用心灵,去感受着这一个个人的存在与鲜活,悲情与喜悦,抉择与命运。
对看轻了自己的那些亲人,有过怨怒。对好像小仙女一般可爱与美丽的张丝凡,有过悸动。对让自己命运产生了变化的张演,有了感激。对无恶不作的高龙,有过不耻,也第一次产生了杀意。对……林富元,有了一辈子忘却不掉的愧。
原本跟了高龙数年,高龙最信任的那三名君子阁打手,此刻无声地走到了杨童禧身后,小声道:“杨大人,我们这就将林大人的遗体带出去,送到城里最好的棺材店,再找人为林大人修坟。”
思前想后,他们还是觉得,他们曾经是高龙的心腹手下,也曾被杨童禧阻止过对那河边女子行不轨。此刻若再不表现表现的话,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杀气尽泄后,杨童禧双目无神地看着三个打手将林富元抬出去。直到看不见人了,杨童禧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屋内,悄无声息。
氛围,万籁俱寂。
一群君子阁的成员,还有几个富杰堂的伙计,看着恍如雕塑一般,凌乱染血黯然失神的杨童禧。
终于,有人忍不住,用肘子戳了戳身边人,挤眼色。
小片刻后,林家小仆被一个壮汉一下推到了杨童禧身侧,他无助地回头,发现人人都对他使着眼色。赶鸭子上架的他,终于吸了口气,鼓着勇气轻声道:“杨大人……”
“嗯?”杨童禧轻轻回应了一声,但却还是一动不动。
小仆弱弱道:“现在该怎么办……”
也许是心境已经平静了下来,杨童禧声音恢复了往常的细腻柔和,“什么怎么办?”
“林大人,和高龙都死了。”小仆说。
“我知道。”杨童禧终于转过了头来,看着有些瘦弱的小仆。
小仆有些紧张:“现在富杰堂和林大人掌管的人手,都群龙无首。”
杨童禧看向小仆身后,发现人挤人,从屋里五人一排的君子阁打手,到站在人群中被夹在门口的富杰堂伙计,还有更多站在外面走廊、院子里的人头。
一双双眼睛,全部都注视着杨童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