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春和景明,自厉帝驾崩后,晟朝大权尽归摄政王,傅佑霆也顺势登基。
新朝伊始,帝于朝堂之上力排众议,定帝号为瑾,以念亡妻。
傅佑霆,终于成了晟朝名正言顺的君主。
瑾帝登基半年,宵衣旰食,马不停蹄地整顿吏治,罢黜权阀,推行新政让利于民,终使四海晏合,天下百姓无不交口称赞新帝贤德。
然他却在正当壮年之时,朝议储君,要立皇侄平王为太子,百官争论不休,数日弗止。
“皇叔,晏儿并不想做太子。”
长宁殿内,已经显出几分深稳少年跪伏在地,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皇叔从很久之前就想推他做太子,但过去是迫于保命的无奈,现在,他却更清楚自己并非帝才,只愿追随父王脚步,做一位辅佐之臣。
朝阳将大殿内的盘龙金柱镀洒得金碧辉煌,丹墀两旁半人高的铜鹤也在夕阳下展翅欲飞,龙椅上的威严帝王却面有颓色。
正当壮年的他竟已蓄起胡须,深邃威严的眼眸中黯淡无神,闻言缓缓合上手中奏折。
“并非逼你即位,先定下储君之位,跟在朕身边历练几年,皇叔为你挑选辅佐阁臣,只要你心性不坏,这江山,皇叔会让你稳坐无虞。”
“皇叔这话竟说得如托孤般?明明是您不想做帝王,为何要逼侄儿在此困顿一生!”
傅晏这几日也被外面那些大臣吵闹得烦闷,此时听到皇叔的话,竟然也不管是不是大逆不道,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皇叔正当壮年,这几日礼部为了让您改变心意,特设了选秀,等皇叔后宫充裕,诞下皇子,您就不会想着把储君之位推给侄儿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见惯了皇权倾轧,侄儿只想做个闲王,皇叔若真疼我,就别把这担子丢给我!”
他气哼哼说完,到底是少年心性,哐哐磕了两个头之后就退了出去。
看着如此不服管教的侄儿,帝王气闷,案上本在写的退位诏书被手中朱笔滴了墨,彻底不能用了。
“罢了,再等他长几年,臭小子。”
傅佑霆冷哼一声,心中暗骂什么时候皇位不是香饽饽,而是如此人嫌狗憎的麻烦事。
一旁的禁军统领张齐看出了帝王心思,不由得心中暗笑,当初要不是皇族中无人能主持大局,殿下也不会临危受命。
不过幸好,如今他将这江山的担子扛在身上,倒也有了一点生趣。
不然当初云世子去时,他们是真怕帝王也跟着殉情了。
正喝茶的傅佑霆突然眉头一皱,“晏儿刚刚说的选秀是怎么回事?朕不是说过,废除后宫吗?”
正幸灾乐祸的张齐闻言一震,如今任职礼部尚书的是云侯爷,先皇后云氏罹难后,帝王感念云氏大义,复其身份。
昔年的云侯就在礼部领了个闲职,平日里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谁知道不鸣则已,出手就是触碰了帝王的逆鳞。
早在帝王登基时就已经昭告天下,此生唯有元妻云瑾,哪怕她早薨,也将六宫无妃。
世人初时还感慨帝后情深,如今随着后宫空虚,文武百官们早就按耐不住。
奈何帝王的性子他们是知道的,早在摄政王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哪里肯听他们那套。
所以充盈后妃的事就一直搁置着,谁曾想,今日倒让国丈云侯爷自己操办起来了。
张齐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糊弄过去,那边小太监疾步而来,禀报帝王云侯爷领着秀女们进宫了,正在御花园等着纳采,请帝王移步选妃。
傅佑霆冷哼一声,自己这岳丈看来是闲出毛病来了,他倒要去看看他在折腾什么。
皇家宫禁,春日正是百花齐放,蝶舞翩翩的勃勃生机。
都城中适龄的世家贵女,亦或是官家良媛,此时都心情紧张地站在花园中等着觐见。
有人娇嗔含羞,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绞帕低语,但言语之中,无一不是那位传说中俊逸非凡的年轻帝王。
“皇后娘娘都去了那么久了,陛下还如此痴情,如此位高权重又一心一意的男子,我竟不忍心来破坏这伉俪情深。”
有胆大的女子小声娇笑,但言语中颇为自信,引来身旁一众少女的侧目,有人讥讽道:“恐你并无此机会破坏帝后情深。
你再年轻美貌,也比不过当初的云王妃娘娘,人家在当世子时就以谪仙之姿扬名,后来恢复了女子身份,容貌更是冠绝天下,她的画像我有幸见过一次,那才是真正的天资玉色。”
那替云瑾打抱不平的女子顿时遭了排挤,不知被哪位跋扈的世家女子推了一把,眼看就要跌倒,腰间却是一热,一只修长玉手堪堪托了她的腰,将人扶好。
女子连连道谢,却不经瞥到扶她的女子竟脸戴面具,只露半张姝色,虽如此,那通身的气派与莹润的气质,足以令任何人酥去半边骨头。
她只着了丁香色的窄袖襦裙,比之满堂华彩本该不如,却不想她如遗落人间的一抹月色,秾丽舒雅,举手投足中又自有风骨,单单是站在那里,世间所有光华便朝她汇聚而去。
如此绝色,在出现的那一刹那,竟让在场莺燕失色
“你是哪家没规矩的秀女,面见帝王,你竟敢大不敬遮面?莫不是貌丑无盐,不敢见人?”
有人扯了扯正说话的这位世家小姐,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当初云王妃曾为西南玉面公主的事。
“哦——”
那女子拖长了尾音,得意笑道:“原来是个想效仿皇后娘娘的赝品,只是你虽然学了她脸戴面具,却未必能得陛下青眼,说不定还会因这东施效颦被陛下不喜,将你打出宫去。”
“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