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便是长沙王门下私学诸生抵达西京的日子。
自从武帝迁都以后,西京少有盛事。蘧平凯旋算是一件,但也由于赵氏兄弟的被俘显得黯淡失色了不少。
这日清晨,几十辆白布牛车浩浩荡荡地从太学所在的北宫辟雍出发,拉着三十名博士弟子和三十名长沙儒生向燕阙城南的飞廉观去。双方挑选的学生满腹经纶自是不用说,还得仪表堂堂,口齿清晰,不能给自己主君丢脸。因而这天西京万人空巷,沿街俱是站满了人,各坊墙头也有人搭了梯子探头探脑,都想看国朝风流人物,是何许模样。
毗邻朱雀门大街的承平坊中一座酒楼,楼阁轩敞,正对着路面,恰为绝佳观景之所,也已人满为患。
二楼栏杆旁,永清、苏苏和许长歌三人凭栏而倚,早已等了半天。
旁边的看客也等了半晌了,起了骚动:
“还有多久呀,怎么在这儿坐半天了都没看到人。”
“这儿真的能看见吗?还一席十金,这不坑人么?”
“退钱!奸商!”
……
趁着店家安抚诸位贵客的时机,永清也忍不住悄悄问许长歌:“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去飞廉观等?父皇让你承办此事,你若是迟了,不会有误么?”
她今日一身浅碧绣襦缃绮裙,额前缀着一枚六瓣莲花的青玉华胜,为方便戴帷帽,只简单拿玉笄挽发,别无装饰,与旁边珠环翠绕,琳琅满头的贵妇女眷相比,倒如芰荷般清新。
“陛下的意思是,拖一拖,杀杀他们的锐气。”许长歌一把折扇轻敲栏杆,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臣又想着,公主怕是来相人的——居高临下,倒比混在乌泱泱人群里,看得清晰些。”
永清闻言,不由眼皮一跳,她确实是来选士的。
苏苏只惊呼:“我们这个坐席竟然要三十金?就为了从上面看几眼那些个臭男人?”
她话音未落,便闻旁边一个:“来了来了!我看到导车了。”
永清望去,燕宫的方向,出现了三辆为主管太学事务的太常卿引路的导车,随后是骑着枣花马持兵刃的八名伍长,然后太常卿的皂盖安车才缓缓渐渐从地平线升起。等随从太常的主簿、主记的车过去,又隔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随行军士,才是十五辆载着太学生的牛车。
那白布作盖,四方无遮的牛车一出来,人潮瞬时沸腾,从街边两旁到墙头楼台,娘子少妇都纷纷把自己手里的小物件抛向车中,贫者抛花草香果,富者掷金珠锦囊,只想得青青子衿一顾。
而那车中人物,确实各个丰姿仪,雅容止。
苏苏不禁咂舌:“这也太疯了吧,燕阙的人怎么这么有钱,什么都扔。”
“不然怎么说西京竞豪奢呢。”永清道。
苏苏此时眼睛格外地亮,瞥见一处不由尖叫:“哇,有人扔木瓜和金簪了!这真的不是谋杀吗!”
“真是小家子气,没见识。”几步之外,刚刚扔下去一支金华胜的贵妇白了她一眼,“你们不会是乡下来的吧?”
“你……”苏苏忍住,不给公主闯祸。
“如果让太学生每年佳节都成群结队出来走几趟,”永清却突发奇想,“所得之物每十抽一,岂不是又是一笔额外收入。”
许长歌听罢,不由失笑:“今已有田税和口赋,公主莫不是还要给太学加一个风流赋不成?”
“这些人是父皇点选的么?”永清注意到前面几车人皆是锦绣罗衣,冠珠缀玉,略略靠近他,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