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的尴尬有很多种,其中没钱付账无疑是最令男人难堪的。
张星洛停在车门口,如同踩进泥沼,抬不起脚。
“小同学没带钱吧?先上车下次再给。”
“好,谢谢师傅”他低下头走入后座。
“凭什么啊?”一个风韵犹存的大妈骂骂咧咧,她指向张星洛。
“这小子可以赊账,我却不能,浪费我五块钱。”
江边镇很小没有十一路公交到不了的方,大妈拎着一桶鸡蛋身上带着枕芯和被套像一个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你不就看不起乡下人,怕我下次不会给呗。”
司机怒怼:“人家小孩没钱可以理解,但你一个大人在这儿纠缠不清好看吗?舍不得钱就别上车呗。”
“好哇,你还我五块,我现在下车。”
有些人纯粹是来发泄情绪的,司机不理大妈发动汽车。
大妈又走到张星洛身边找茬:“都开学了这小子还不去学校,肯定不是一中的学生,这种差生还好意思赊账。”
车上拢共七八个乘客全都伸长脖子看热闹。
人类酷爱给同类贴标签。
一看见穿着暴露的女生便贴上“出来卖的”,看见开豪车的年轻人便贴上“靠爹的富二代”,看见没在一中读书的学生便贴上“差生”。
换成上一世他还真是差生没错。
公交缓缓开动,张星洛的心陷入一种无名状的哀愁中,他不理耳畔喧嚣,凝神望向车窗,隔着黑色玻璃宛如隔着屏幕,窗外的世界黯如虚幕。
风随车动,拨动树梢,吹皱江水,公交一路走走停停驶过江边桥。
“师傅前面停车。”
小镇的好处之一——公交和出租一样,随地可停。
张星洛走下车,他仰望清天,视线穿过指缝:
天蓝若湖,白云似卷。
稚嫩的小手,爱他的林珞一。
这一切是真的吗。
当一切太过美好,人们总会下意识地怀疑它是假的。
难以置信。
他迈开腿,每走一步便换个想法。
何必要执着于上一世?
重生到底是全新开始,还是继续上一世读档重修?
晚柠,珞一,晚柠,珞一。
他在这两个名字里挣扎着旋转着。
转啊转走啊走,到了家门口。
近乡情怯,他探出手。
指节停在半空迟迟不敢往下敲。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他爸爸没错,他是木匠,身形干瘦,常咳嗦且脱发严重。
木工吸入的烟尘多,肺部容易落下病根,而他有整天烟不离手。
他喜欢和小孩玩儿,工作和砍树有关,发型也差不多,因此后世在熊出没大热后人们私底下都叫他“光头强。”
他老不正经的硬要别人叫他强哥。
张星洛没忍住张开双手:“强哥我回了啦。”
张健忠瞪大眼睛同样不可置信:这小子抱我干嘛?准没干好事!放鞭炮烧别人家了?和别人家姑娘进小树林?在网吧打架干坏电脑?
张建忠推开张星洛:“先说好,我不会给你零花钱。”
张星洛一蹦一跳活脱脱一个小孩子,他放下张建忠跑进水泥地的屋里,左瞧右看:“爷爷呢?”
“还能再哪儿?捡瓶子呗。”
“让他少捡一点,我常常看到爷爷在河边捡,这多危险。”
张建忠摸摸光头:“总不能让他一天到晚待在家里,检点瓶子也锻炼身体。”
很多老人都是在摔跤之后一蹶不振,他爷爷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