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昨日你来后院了?”馆主道。
好敏锐的人!
伯然从容道:“是······伯然来取洗好的衣服。”
“衣服?我记得,你和小玉从小就玩在一起,感情一向不错,还以为你舍不得让她洗呢!”他幽深的目光突然扫向伯然,语中似有深意。
老奸巨猾!
伯然低头不语。他知道,馆主早就知晓自己和小玉关系匪浅,此刻说些什么都是多余的。
馆主动动手指,一位男仆递给伯然一个瓷瓶。
“这是这个月的解药。”馆主悠然道。
“谢馆主。”伯然佯装将药饮下,实则尽数吸入齿后鳔囊中。他再次一揖,想了想,还是问道:“那日小玉被那女客泼了茶水,伯然观察到她脖子上有些红色,可是中毒了?”
这话他本不该问的,他只是馆主手下最普通的棋子,无论小玉是何身份,都与他无关,如此直接询问馆主,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可他自己查不到因由,又怕馆主忽略掉从而错过医治良机,最后受苦的还是小玉。
一向沉稳的馆主忽然狠狠地拍案怒喝:“她的事和你无关!我说过,没事不要下楼来,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么?!”
身份······
伯然似被刺痛,心底蛰伏已久的傲气突然苏醒,他冷笑一声:“我的身份?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倌?一个没有自由的奴隶?一个饮毒三年的谍客?还是······一个即将成为杀手的弃棋?馆主问的是哪个?呵呵······”
几个男仆见他语气不恭,便作势将他控制住,却见他突然弯腰蜷缩。
他一激动,尚未痊愈的身体便抽搐起来,胃部绞痛,却比过往无数个毒发的夜晚轻微许多。他捂着肚子,棕色瞳仁却如十年前那般桀骜不驯,带着无数恨意和厌恶。
外人只道悦龙馆是烟尘之地,无数贵女抛掷千金只为更上一层楼,却不知,六层楼以上的所有公子,都是馆主用来打探贵族情报的谍客。三年前他登上六层楼,那一天服用的毒药让他痛不欲生。他本性刚烈倔强,若不是牵挂小玉,也许就在那一天,世上便再无伯然了。
“呵······”馆主却恢复冷静的神色,不怒反笑:“你这十年真是一点也没变啊!你不怕死,不怕毒,却还是有弱点的不是?”他指了指伯然颈上的珠串。
珠串只是普通的珍珠,在以盛产珠宝扬名的珀璎岛上一文不值,然而他却视若生命般珍贵,从不摘下。
小玉的脖子上也有这样一串。
“你什么意思!”他惊道。
馆主竟然用小玉威胁他?!
而他竟然还放心地想将小玉留在馆主身边!
见他脸色惨白,馆主微微一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清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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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齿后的药囊吐出来,将里面的液体重新装入一个干净的鱼鳔囊中。
手指发抖,怎么也对不准囊口。胃已经不痛了,只要他再静养几日,他身体里的毒药便可尽数消除。伯然冷笑一声,馆主想不到吧,他花了三年时间的调查,还是找到了根除毒素的解药!
他抚着脖子上的珠串,那是有一年,馆主带小玉去涯口游历,她偷偷在海滩上一颗一颗拾珠串好,特意送给他的。
他还记得那天小小的她忸怩道:“你不是最讨厌脖子上的奴印么,戴上这个就能遮住了哦!”
原来,小玉也和他一般,只是一个有价值的工具。他竟然还相信那人能好好待她,想来日后有一天她也会像他一样被喂下毒药吧······
他越想越惧,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如今他剧毒已解,唯一放心不下的,只剩下小玉一人了。
他望向窗外,夜越来越深。终于,在四更之前写下新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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