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好天气,窗外的虫鸟叫成了一首好曲子。陵游在这天,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陈皇后的小鞭子,跟如今一比,只能算是挠痒痒。
陵游忽然想起了娘亲,娘亲虽待他不冷不热的,可他疼了、病了,她还是会带他去看大夫,喂他喝药。娘亲似乎从一道淡影变成了浓墨重彩的一部分,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仿佛能听见她在喊自己。
“陵游,吃饭了。”
“陵游,去看书。”
“陵游,不准出去玩。”
……
陵游的一股劲耗完了,终于是昏死了过去。
仙人在一旁拿着药书,一边摸着山羊胡,一边暗暗称奇,这小子的身体果然异于常人。仙人对外说要炼治百病的奇药不过是个幌子,这种药,他的屋子里没有十八九盒,就算拿去喂狗,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下。其真正的野心在修炼长生不老药上,况且随着他岁月的流逝,这种紧迫感愈来愈强。
仙人原是凰山连海观内第三十一代弟子,观内加上他和师父还有其他的师兄弟,统共不到二十人,全观上下平日里练练术法,写写符,日子满打满算也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有一日,仙人无意间发现他师父竟藏有一本关于炼就长生不老药的册子。长生不死,永驻容颜,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仙人当即动了邪念,偷了册子,连夜从观内跑了出来。
凭着仙人所学之术,仅仅五年时间,便在达官贵族中混了个不小的名声,赚够了钱财和声誉,他找了两个手下,退隐山林,痴迷于炼药。但无论他试了多少法子,这长生不老药还是一点起色也没有。
陵游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没成想还是活了。他在药桶内泡了三天,皮肤都泡皱了,如今的他又丑又恶心,弟子给他喂水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拿碗强灌的。
他躺在石床,不能动不能喊不能看,魂魄似乎真的归于地府了,只剩一具躯壳在这。期间,不断有人掰开他的嘴,往里边塞药丸,他的喉咙是肿胀的,完全咽不下去,对方就拿水拼命地灌溉,好像在往一口枯井里填水。
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陵游再一次睁开眼皮的时候,瞧见房齐上的柱子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柱子就是根普通的柱子,然而陵游死死盯着它,没有收回过眼神。
他看着看着,突然就笑出了声。
弟子正巧端着一碗稀粥进来,听到这笑声,不由皱起了眉,这小子该不会是被毒傻了吧。不过毒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没毒死都算是命大的了,仙人之前也抓了不少人上山炼药,没一个能活的,全都给埋进后山里了。
弟子走了过去,不冷不热道:“喂,喝粥了。”
陵游挣扎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半靠在墙壁,哆嗦地接过碗,将粥一点一点往嘴里送。粥是白粥,什么也没加,米粒还没有多少,所以一碗下肚,并不能慰藉他那空空许久的肠胃。
陵游把碗底给舔了干净,把碗往弟子的方向一递:“劳驾再来一碗。”
喝了稀粥,吃了白饭,陵游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他不再无所事事,而是沉溺于小小的药房,每日研究各种药材和册子。不知是不是有意,但凡沾点毒性的药材,仙人都给收了起来。
每隔上一段时间,陵游便要被仙人捉去试药,然后再如个死人样瘫上半个月。
山间的岁月是难熬的,在这漫长的一年里,陵游的个子窜高了不少,比仙人还要高上一个脑袋。身上穿的衣裳自然还是他从宫里带来的那些,如今穿来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陵游站在院子里,透过水缸,默然地盯着那随着水波晃动的倒影,与初到这相比,他的两颊凹了下去,五官长开了不少,眼角还多了颗痣……
陵游没由来的一阵怒火,他奋力将葫芦扔进缸内,把倒影打得七零八落。
“仙人!仙人!”两个上山采药的弟子忽然争相冲进了院子。
仙人提着裤子从屋子里出来,不满地看着他俩:“干什么!”
其中一个弟子拍了拍胸口,喘了老大一口气:“狼!狼!山上有狼!”
“有狼就有狼,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仙人摇摇头:“大惊小怪。”
另一个弟子表情那是又惊又骇:“可这狼足足有咱们的一间屋子那么大,而且浑身还长着白毛。”
仙人只觉得双腿一软,往后跌了一步。
两个弟子以为他是怕了,忙上前扶他:“仙人,咱们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走什么走。”仙人的脸像变戏法,这会儿又乐了,两只眼里冒着光:“那、那可是狼妖啊。”
“狼妖!”弟子吓得嘴都合不拢了,既然是妖,更应该跑不是嘛,为何仙人还喜。
“孤陋寡闻。”仙人鄙夷地瞧上他们一眼:“你们可听过吃了狼妖的心,可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