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面容圆润潮红,头发凌乱,鬓角见汗,满面灰土的脸上,全是悲戚;身上酱色茧绸袍子,沾了许多泥点,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
他踉跄几步,上前抱住崔孟父亲的棺材,嚎啕大哭:“贤弟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叫为兄怎么办?”
又软倒在地,倚在棺木旁,攥紧拳头,用力敲打胸口,声声如杜鹃啼血,叫人跟着起了悲伤。
崔孟张张嘴,有些茫然。
错非少年的记忆中明明白白记载自己是独子,对方模样又太过老成,他还以为父亲多出个好大儿了。
这财主模样的人一哭便是半个时辰,灵堂内外,已经站满了乡亲,指指点点。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黑衫壮硕的青年,上前扶着中年人,道:
“师父,人死不能复生,想必崔先生在九泉之下,也不愿看到你这般伤心,还请节哀!”
中年人恍若未闻,只顾着哭。青年看了一眼崔孟,拿眼神示意。
崔孟对着两人毫无印象,正待开口试探,忽地想到什么,一个激灵。
前世老家有人去世,请来的哭灵人,也是这般声嘶力竭,忘情投入。
“莫非……”他正在努力回忆家中银钱收藏的位置,那青年看他发愣,叹了口气,又转过头道:
“师父,久悲伤身,你老人家武功高明,尚不打紧,可崔先生的孩子还小,遭不住这罪。”
那中年人身躯一抖,声音顿时小了些,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崔孟红肿的双眼,心头一软,过来双手抓着他肩膀,悲声道:
“是刘伯伯对不住你,害了你父亲!他要不是过来衡山城找我赴会,便不会染上病患……”
说着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崔孟这才明白,原来父亲去见的朋友,是这一位。
衡山离着自家所在的洞庭北一代,怕不是有六七百里,短短三天功夫,对方就赶了过来,足见情谊深厚。
只是原身的父亲,为何从未对他说过此人?
刘姓中年人见崔孟一眼不发,心中更是悲痛和自责,当即用衣袖将抹了脸面,起身拉起对方,安慰道:
“贤侄,莫要悲伤。崔贤弟曾云‘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尽显豁达。他在天之灵,也定是希望你好好的。”
见着崔孟不言不语,他只以为对方是骤逢大难,无所适从,长叹一声,将其拉过身前,大声道:
“衡山刘正风在此立誓,但有我在世一天,定不叫贤侄无有依靠,否则叫我全家老小,遭人诛绝。”
刘正风?
就是那个金盆洗手、全家被杀光的刘正风?
崔孟猛然转身。
周遭乡邻中有见识的,惊叫出声:“原来是衡山派刘三爷!”
乡人无知,这人便绘声绘色介绍起衡山派的势力,比之以本地最的势力猛虎帮:
“那猛虎帮不过占据半府之地,帮里弟子鼻孔就朝着天,横行无忌。
衡山派的势力,可是遍及湖广洞庭湖以南、赣省、两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说一句话,比官府还管用。
这位刘三爷在江湖中是赫赫有名,在衡山派的地位,可就比掌门莫大先生差一点。
想不到崔秀才不声不响,认识这么大的人物。”
众人一阵惊叹,刘正风见崔孟脸上有了表情,心中一定,柔声道:
“贤侄,处理完崔贤弟的后事,就跟我回衡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