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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落璃见柴荣不语,心道:兄长心思缜密,工于谋算。如果连他都不曾觉察,那这下毒之人,必定是他极为信任的。当下,为他隐隐心痛,又不知如何出言劝慰才好。
倒是谢霄,拍了拍柴荣的肩:“番木鳖毒性虽霸道,但因公子只是微量服食,却也不难解。只需用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生姜,用水煎服,连服4剂,便无大碍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柴荣:“柴公子虽未明言,但所知所言、气度风华,绝非寻常经商之人。公子日后还需步步当心,多多保重才是。”
柴荣双眼清湛平和,他拱了拱手道:“谢老先生救命之恩,柴荣铭记在心。”
随即,二人又谈论了一番眼下兵戈相争的局势,一老一少,甚是投契。末了,柴荣和落璃起身告辞,回头又差人送来孤本医书及珍宝若干,自不在话下。
落璃将林林总总的药包拎在手中,每样的煎法、服法又默默在心里记诵了一遍。她一边走,一边记挂着柴荣中毒一事,无论是三年前定州偶遇,还是这些时日的接触,柴荣在他眼中,都是智计百出,强大无敌的。而今天的事,却让她心惊之余,多了别样的心绪。
她这样想着,再偷眼瞧他,目光中,便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温柔疼惜。刚好柴荣接过她手中的药包,见她一直默然不语,不由微诧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刚好就与她满目柔光撞了个正着。
就这么短短一瞬,柴荣只觉心中隐隐一痛,他望着她,好似与她心意相通,她想些什么,他都能够知晓,又好似这样的一瞬,早就经历过一般,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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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人群潮水一样推涌着他们,情不自禁朝着某个方向移动,柴荣这才警觉地看向周遭,见每个人都兴奋不已地张望着。不时有人叫嚷道:“都卢艺人来了!快走快走!”
柴荣一手拎着药包,一手护住落璃,人潮如织,如涡流一般向前涌动,落璃被他护在身侧,光彩灵动的眼睛不时偷眼瞧向他,不看他时,藏不住的笑意,则从嘴角而起,荡向眼角眉梢。
待得行到近前,便见那都卢艺人,在额头顶起一根长竿,长竿的顶头,装有一根横木。三名十几岁的童子缘竿而上,在竿顶的横木上腾挪翻滚。
从下方仰视,只觉那长竿似高耸入云,童子每一次翻滚后踏足杆上,人群都会发出一声惊叫。那下方顶杆的汉子,双手叉腰,随长竿的摇摆不时轻挪脚步,而那长竿,却是颤颤巍巍,似倒非倒,始终顶得稳稳的。
都说都卢国的艺人,体轻善于爬高,再看那三个童子,身轻如燕,在竿上忽而倒立,忽而飘飘欲坠,直看得人一身冷汗,失声尖叫,随即,又不由地为那辗转腾挪、跳跃倒悬的高超技艺,抚掌叫好。
落璃还是第一次看都卢艺人表演戴竿,柴荣见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得入神,不由嘴角噙笑。他一边留意四周动静,一边不时看向落璃,六月的天,蓝得耀眼,她的脸上,笼着比日光还要夺目的轻笑,暮春的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柴荣不自觉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发丝拂到耳后。
落璃浅声低呼中,觉察了他的举动,待诧异地看向柴荣,却见他淡然地看着前方,唇角微勾,目光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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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是绛州城最繁华的街市。柴荣陪着落璃看了都卢艺人的戴竿,又听了口技,看了傀儡戏,吃了胡饼。最后,落璃在一个卖泥塑的摊子前,停住了脚步。
“这位书生好像兄长。”落璃拿起一只手指长短,头戴幞头,身着襕袍,腰系帛鱼的男子泥塑,放到柴荣脸旁,轻声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