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慈风殿一阵冷风穿堂而过,气氛霎时变得诡异生涩,阖宫沉寂。
她这是说了错话了。
现下谢千户与兰章公主关系非同一般,这话便是将公主撂出来了,听着似乎又存了一层讽刺谢千户的意思,况且二人还在这里坐着呢,真真…大不敬。
“这…”那命妇见人人面色诡谲,当下了然,一瞬面色煞白,手心冷汗直冒,腿也不受控地打颤。映的她身后那副石榴抱子图登时扎眼极了。
谢必安恍若未闻,满宫盏盏目光如鬼魅似的暗中觑着虚实,他倒施施然呷了口茶。
秦章仪睨他一眼,敛了似笑非笑的面容,心里默默幸灾乐祸。
陈美人脸色亦转为无措,她是今儿的东道主,让最尊贵的客人失了这么大的面子,一时间也心有惶惶然,那双玉手扶着孕肚已然不合时宜,放下又觉得四肢百骸都被上了刑具般难忍。
二皇子心善,这时倒出来解围,他扶着轮椅上前,温静开口:“小妹,我近日得了前朝寒山大师的名画《抱山图,想你一定欢喜,今儿得了空,正巧送于小妹。”
众人插了几句玩笑话,心照不宣的,倒是把这一遭儿囫囵过去了。
妃妾嬖婢一齐玩笑半晌,倒也四下散开去了。
回凌烟阁的路上,落霞染红半边天,红砖绿瓦熠熠生辉,宫道长又长,沉默走了半晌,秦章仪忽然好奇开口:“千岁,你说父皇那时都老的掉渣子了,还能让陈美人怀孕吗?”
谢必安面上一滞,旋即淡然道:“先皇泉下若有知他最疼爱的公主说话这般阴损,定然后悔白疼你一场。”
秦章仪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父皇要是知道你这般禽兽,怕是也要后悔白信你了,论起狼心狗肺,咱们半斤八两。”
谢必安脚步顿了顿,遽然蹙眉道:“今日公主一见二皇子殿下,倒是活泛多了,就是依旧不说人话。”
秦章仪婉然一笑:“千岁谬赞了,彼此彼此。不过…二皇子守规矩,为人又和善,虽说傻了点,但总归是个难得的君子。”
谢必安澹然一笑,凉凉道:“是吗?”
进了凌烟阁寝宫,宫人伺候着脱了蟹青五福图案的官服,整顿毕,他才幽幽续道:“探子来报,陈美人进宫前可是与二皇子殿下有过一段孽缘。”
秦章仪怔了怔,忽而问道:“这算是混淆了皇家血脉,还是不算?”进宫五年,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生赶在了父皇殡天的节骨眼上…
回过神,秦章仪乐了:“刚才还说本宫这二皇兄守规矩,他竟也能干出这么有出息的事。”
“臣不过说那二人有过前缘,公主切勿过分衍猜。”谢必安一壁说着,声音愈来愈小,看过去,人已剩下虚虚一个残影,旋即身形一转,已然走出了凌烟阁。
谁知他前脚刚走,萧政通后脚就来了,简直像蹲着点似的。
甫一走近正殿,他便堆着不明的笑意,殷殷道:“听闻公主刚从慈风殿归来,陈美人真是天大的福气,如此福气,别说天下女人,饶是最尊贵的兰章公主,怕是也羡慕得紧吧。”
秦章仪柔柔睇他一眼,温声含笑道:“儿孙满堂,自是好福气。”
窥着美人儿似有意附和,他顿时一喜,从怀里掏出一本朱红洒金礼单,殷勤递上去:“这是壬午年上半年后宫的用度汇总,公主过目。”红河接过一瞬,他趁其不备,那双粗粝的大手迅速上移。指尖感受到一阵温热,便是触到了她细细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