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章仪长在深宫,就连自身,也深陷泥淖,近墨者黑,并非出淤泥而不染之辈。遇到的这么坦诚纯粹的人,还是第一个,便觉得这人有趣亦对胃口,于是笑眯眯道:“不值一提,若是陆生还有急需,只管差奴才回封信来,兰章定然鼎力相助。”
此话一出,他的眼眶内竟涌出丝丝泪花,堂堂钦差几乎在众人面前洒热泪:“公主和千岁所做,陆某铭感五内,定当报国投身!”
实在感动的不知怎么好,他颤抖着手举起一旁早已备好的烈酒递给二人:“寿昌敬兰章公主和千岁大人!”
二人分别捻起小酒盅,举杯仰脖一饮而尽。
庄严拜别后,三尺长的秦国玄朱龙旗迎风飘着,在前开道,队伍缓缓蛇行出发,文武百官前来送行的也陆陆续续打道回府,只剩秦章仪和谢必安二人,驻足神女江前,目送还未离去。
眼前神女江奔腾不息,次次冲击都富含昂扬挺拔的生命力。二人比肩而立着,秦章仪漫然问道:“叛逆那二人,怎会随军去赈灾?”
谢必安狭长细美的眼帘轻轻一阖,“公主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美人儿冷哼一声:“本宫猜到是本宫的本事,现在,谢大人,本宫要听你说。”
谢必安垂眸一笑,颇有几分戏谑之色:“公主当真要听?左右不过是些搅弄风云的手段和心计罢了。”
秦章仪默然不语,寂然不动的双眸已然说明了一切。
关外不比城内,西风瘦马,寒风烈烈。谢必安将外袍解下披在美人儿肩上,望定眼前川流不息的神女江,这才缓声道:“先帝崩逝,臣主持朝政,一来并非正统得罪秦氏贵族,二来身份尴尬得罪天下士子,读书人清高,试问谁会折腰为一介窃国阉奴所用,臣今日此举,若能将天下士子心聚拢起来为国所用,也算对得起大行皇帝了。”
秦章仪心尖忽得一颤,自长鸮使者求亲那日,二人便时时狎昵,却从未坦诚相待,今日他一杯酒下了肚,竟颇有几分推心置腹的意思。
若是祸国乱政的兰章公主,此刻定会讥讽他满嘴胡话,可如今在他面前的,被温热外衣包裹,狠不下心来的,是秦章仪。
百感交集,心绪繁复。她想要说什么,脑子却乱了,终是问了三个字:“为什么?”谢必安不是盗国刁奴只会玩弄权术吗?怎的还有这般心胸?
江风拂乱这人额前一缕发丝,他侧颜沉沉,半晌淡淡开口:“为了神女江。”
说罢也不看秦章仪,径直抬步向青骢马的方向走去,声音从背后郁郁传来:“公主,该启程回宫了。”
秦章仪望着那清癯的背影,双手无意识的捏紧了他的外袍,心底默念半晌,为了…神女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