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有些阴暗的房间，即使是大白天，也需要灯光照亮。

潮湿逼仄。

一看就是那种冬冷夏热，气进不出的垃圾屋子。

空气中弥漫着臭气，是死亡？还是屎尿？

屋内仅有一只小床，床上躺了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他盖着白被子，闭着眼睛，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这老头太瘦了，没什么肉呀，见到他时，王子明想。

“你要死了，觉远”慧明开口道。

觉远缓缓睁开眼睛，说是睁开，

“慧明”他声音极低，说话却停不下来“你倒是年轻，我记得我小时候还见过你，你那时候已经不小了，没想到我先你一步老死，这是为什么呢？”

他开始碎碎念起来，“是我做的善事不够多吗？还是我没去你们寺里当和尚，我也想当啊，是你们不收我，没法子，我只能当个俗家弟子，现在想想，我应该多求你们一会，外面的生活真尼玛操蛋，老婆拿我的钱包养小白脸，生出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贱，这日子可真难过，呵，也不用过了，我马上就死了”

“是啊，大约一须臾吧”慧明说。

“我不想死，慧明，你能救救我吗？”

“我办不到”慧明轻轻摇头，“人的生死，自有定数，我只能帮你结束，你不觉得痛苦吗？”

“别，别了”觉远咳了两下，“我让我多活一会吧，我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你说痛苦，我倒不觉得，都习惯了都，年轻时我也时常在想，老了还有什么用呢？整天躺在床上，一动就累，一摔就疼，不如早些死了，免得活受罪，可随着我越来越老，我对死亡的恐惧也变得越来越深，完全体会不到电视里人的淡然，真荒唐，人都是要死的，我也活了那么多年了，为啥会怕呢？”

“这芸芸众生，无一不是为了活着努力，人类也是一样”

“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控制不住”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胸口起伏的弧度也越来越小，“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们陪我这个老家伙，那几个不孝子，我看到都生气，要是他们陪我，我早就归天了，慧明，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慧明道。

“这个问题，我从小时候就想问，但那是我妈不让我问，等到大了，就感觉这问题特煞比”

“你是佛吗？慧明”

“是”慧明很快答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觉远兴奋地道，而后重重咳嗽两声，歪着头，嘴里喷出黑色的粘稠唾沫。

慧明见状，把右手手掌搭在觉远的额头上。

“好暖和，好舒服”觉远转过头，看到慧明的动作，猛地瞪大双眼“慧明，你干什么呢？你想杀了我吗？”

“我只是让你感觉好一些”慧明收回了手。

“这延长了我的命了吗？”觉远激动地道。

“我不知道，兴许延长了一两秒钟”慧明叹了口气，“你别胡思乱想了，我没有‘这种能力”

“那你知道我现在还有多少时间活了吗？”

“差不多片刻”

“真的吗？怎么会呢？为何时间过得这样之快，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我一直做好事，为何就不能多活一些事呢？”

“那个，慧明，你能听到吗？”

“说”

“我还有事麻烦你”

“但讲无妨，能力所及一定办到”

觉远说得很急，说得很快，说得很大，关于他让慧明办得事，只有几句话，和枕头下的几样东西，其他的都是生活零碎的小事，从少年开始讲起，像是抱怨，也想是自述，也想是在说书。

在某一个节点，慧明出言打断道，“别讲了，只剩弹指，还是别留遗憾了”

觉远愣了一下，王子明看到，他的眼角流出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