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坐在船尾吹了会冷风,寒冽的海风几乎把她吹到脸部麻木,她索性转身回到船舱去。 经过船长室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了霍斯正在走廊里溜达,踱着步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诶?不在外面了吗?”霍斯看到她有些意外,他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了,依旧是一副笑眯眯好像无事发生的样子。 “有点冷了。”棠从旁边的间隙走了过去,并不想询问关于刚才的冲突。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霍斯点了点头,转身走上了楼梯。 尽管除了克洛德以外的船员都对她保持着一种较为礼貌的态度,但这并不影响棠心中的疏离感和孤独感,在这艘看似华丽的船上实则只有自己是可靠的,而显然其他的人也不过是把她当作可利用的东西罢了,等到找到目的地后她的生命也是可有可无的。 怀着这样一种无可奈何的想法回到房间后,棠直接倒在了柔软的床上。虽然克洛德对她态度非常恶劣,但至少愿意提供比较舒适的环境,从这点上来说他的讨厌程度可以稍微降一点。 棠伸出手比了个“C”型,然后小小地往里缩了一下,这一小点只有她自己知道,肉眼根本看不出来这和刚才那个形状有哪里不一样。 就这么点吧。棠默默地想,然后从枕头底下扒出辛德森的手札,继续翻了起来。 这几天她几乎已经将这本手札翻了两三遍,除去最后一页上那首过于热情肉麻的情诗外,其他的内容倒是异常严谨,而且内容极为庞杂,这本手札的主人应该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见过世人所向往的一切奇丽之景”,这样一位吟游诗人应当是十分出名的,但棠从来没有听到过关于“辛德森”这个名字的任何内容,而且从狄拉克那天交给她手札的情况来看,他似乎也对此不甚了解。 棠烦躁地翻了两页,映入眼帘的是关于环山的描述,这一篇她已经看了不下五遍了,但所记的内容很少又很难理解,尤其是最前面那句“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即是地狱”。 关于环山的篇章里只记载了它是东西方大陆的分界线,山脚下有着茂盛幽密的森林,因为地势的险峻和环境的恶劣,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人成功翻越环山,但是据传言所记,在环山的群山之中隐藏着一处远古神殿,那是诸神遗留下的痕迹。 棠将那首古老的歌谣和环山的记录进行比对,认为歌谣中所指的召唤应当是来自于那处远古神殿,但是这召唤究竟为何却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她吹灭了桌子上的灯火,让自己浸入一片黑暗之中。外面的大雾导致船速减缓了不少,躺在床上也不再那么颠簸,棠起身将手札放到了一边的床柜上。 忽然,她的目光捕捉到了窗外一抹黑影,吓得棠一把将手里的书甩了出去。 玻璃窗外面确实站着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屋子里没有灯光,而外面的雾却平添了几许光亮,那个影子便在玻璃上显现了出来,只是他的轮廓边缘却像鸟类的羽毛般影影绰绰,整个人如同被一团黑雾包裹着,看不清五官。 他的脸贴在窗户上好像是在往里看,但是五官的位置只是一团黑雾,他往前探了探身子,似乎要穿过紧闭的窗户来到室内。 棠先是在原地愣了一瞬,紧接着倒吸一口凉气,掀开被子跳了下去,而在她抬头看向窗户的一瞬间,那抹黑影又消失不见了。一种无名的恐惧攫住了她的身体,令她无法动弹,而背后渐渐爬起一层鸡皮疙瘩。 沙沙。沙沙。 身后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她一步步逼近,而那不知道什么东西和柔软昂贵的地毯在摩擦间产生的破碎声音听得人一阵牙酸。 比冬夜更加刺骨的寒冷伴随着声音的接近开始在屋子里蔓延。 棠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她的腿顿时就软了。 寒气接触到了她的肩膀,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低哑如鬼魅低语的怪异声音,仿佛从虚空中远远传来:“你……” 还不等说完,棠猛地往前跑去,一把推开大门以几乎能跑出残影的速度消失在门口。 黑影:“……”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甲板上克洛德正意气风发地掌着舵,听到船舱里传来跌跌撞撞的碰撞声,他一回头就看见棠脸色煞白地跑来。 “你又……” 克洛德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棠打断:“我房间里有、有东西!” 能把她吓成这个样的估计只有亡灵了,克洛德狐疑地打量着她,他倒不觉得棠在胡言乱语,从她的反应上就知道她不可能在说谎,但是怎么会有亡灵跑到她的房间去? 当克洛德和棠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那个古怪如幻觉的黑影,手札被扔在了地上,克洛德想上前捡起来,但棠抢先一步将它收回怀里。 只当那本手札是日记的克洛德把棠的紧张反应归结为那里面记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啧了一声道:“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对少女心思有兴趣的,请你以后克制一点。好了,屋里有什么?” 棠在紧张之下自动忽略了他的前半句话,琥珀色的眼睛匆匆环视了一圈:“刚才有个黑影。” 克洛德左看右看没看出屋子里有什么异常:“棠——棠小姐对吧?胆子小就不要总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知道你刚才看到幽灵船受了很大的刺激,在这种情况下我建议你不要胡思乱想,洗洗睡吧。” “我说的是真的。”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出现幻觉,这是非常常见的事。”克洛德抬起长腿就出了门,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留。 黄金雕饰的门被一把关上,整个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棠一个人,她跑到窗前往外看,克洛德正叫来一个水手让他守在门前。 从外面对上棠的目光,克洛德似乎有一点猝不及防,但他很快恢复了目中无人的表情,甚至还丢给她一个“看个屁快滚”的眼神,然后转身走向了棠的视野不能触及的地方,应该是已经离开了。 外面有一个人至少会让她安心一点,棠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发现再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后便掀开被子睡去。 所以她并不知道克洛德本来已经准备离开时忽然瞥见了甲板上一片黑色的东西,他弯腰捡起来,发现那居然是片黑色的羽毛。 克洛德诧异地看向天空,入眼的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但是穿过了这片雾气,仿佛在这片神秘的苍茫海域上空,有一只黑色的鸟飞过,在棠的门前留下了这一片带着不明意味的诡异羽毛。 …… 西方大陆的南部,玫瑰庄园。 月光洒在古堡式建筑的砖墙上,反射出一种令人神驰目眩的优美冷光,明亮的灯光从狭小的窗户内渗透出来,与月光交混在一起。晚风轻轻吹过簇拥着古堡的绿色灌木,将不远处人们的歌声一同送进了窗内。 “棠已经前往布达希了吗?”露莎坐在壁炉旁边,火光映出她略显沧桑却依然美艳动人的容颜,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果木燃烧的劈啪声盖过。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戴金框眼镜的棕发青年,他的表情有些恹恹的,不太精神的样子,听到问询他便点点头:“应该是吧,他们只是路过陀螺小镇。” 露莎轻轻吐出一口气:“还好他们离开得早,我没想到陀螺小镇会变成那样。” 狄拉克摇了摇头:“谁也没想到会变成那样,现在已经被邪教徒占领了。” “我听说其他地方也有了暴动,布达希会不会也不安全?” “我听到的最新的消息是布达希正在全城搜捕邪教徒,听说已经抓起来一批了,但是他们的人太分散了,而且人数还在继续增加,毕竟德罗伊利斯和博特港的事已经传遍了,这时候都人心惶惶。”狄拉克望着熊熊燃烧的炉火说。 “幸好这里还没有,”露莎安抚道,“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吧,谢谢你带来的消息。” 狄拉克转头看了看正在沙发上喝茶聊天的苏罗卡和贝丝一家人,说:“是我要谢谢你们。” “没什么,现在应当是互相帮助的时候,”露莎忽然露出一抹浅笑,但是相比于她在酒馆那种卖弄风情的媚笑,这抹笑容纯粹又温柔,一个久经风月的人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她露出的安然表情看得人有些心酸,“棠他们去找你是为了什么?” “啊,这个,”狄拉克扶了扶眼镜,“那个叫迦尔逊的霍西塞人要占卜一些东西,似乎是和黎光骑队有关,但是我已经不做占卜这一行了,是雷忒恩帮忙的。” 露莎端起了面前的红茶杯子,轻轻吹了一下升腾的热气,说道:“那个小伙子好像总是在隐瞒些什么,我想应该是关于黎光骑队消失的事情。” 狄拉克点点头:“他确实占卜了黎光骑队的行迹。” 露莎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出了这样子的事就算了,现在凡弥伦和霍西塞的关系又异常紧张,他到了布达希也不一定会得到国王的帮助。” 火光倒映在狄拉克的眼镜片上,泛起一片刺眼的光芒,他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也觉得身心俱疲。 “是啊,骷髅山谷的结界被破坏,两国的关系又开始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