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也呈浅灰色,这是冬日里惯常的湖水的颜色。宁虚和汪敏走到湖边。两人就在湖边站着,小波浪也泛着灰色,无情地拍打着岸边。高台被水浸湿的地方尽是密密麻麻船蛆。四下没有人,虽然周末是游玩的日子,可这么冷的天,也没有人愿意站在湖边。
除非有事要谈。
风呼呼地刮个不停。
我们在稍远的地方听不清对话。穆雪就推我靠近湖的窄道,在一块避风的石块后停下。宁虚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那家公司我一定要拿下。”宁虚说,“没有那么便宜的了。”
“你很聪明。”汪敏说。
“还是汪编的功劳!”宁虚很不在意地说。
汪敏笑着说,哪里哪里。他这话说得很假,可宁虚却很真诚。他似乎满怀热情,他提到刘小光的事。可是刚刚才提个开始,汪敏就皱眉:“有人听着呢!”
我的心扑通一跳。
心想,难道他们发现我们了?
可后来却发觉自己想多了。汪敏提到的人物是刘琛,这个年轻人虽然是他的下属,可他并不信任他。他打发刘琛回车上了。“只是社会不太公平。”汪敏说,“我们都是小人物,改变不了社会,身不由己……我也不是坏人。”他笑了又笑。
“你不怕得罪你老爹?”宁虚说。
“呵呵,我相信你不会告密。”汪敏呵呵笑着说。
宁虚也笑了,但他那笑声听起来特别的古怪,像是有股子尖锐的轻蔑,在这从湖畔对岸吹来的风声中如同快要损坏的哨子。“……知道刘小光他们被抓具体原因的,中诚电视台也没有几个人。”宁虚说,“你透露给我,我也领情了。”
“唉,这件事别说了。”汪敏道。
“没事,我没出卖你。”宁虚道,“后来那些人问我,我只说猜到的。我把云婷举报了,他们也很吃惊,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因为在一起工作,前段时间经常看到云婷、百盛电视台的于菲菲和他一起吃饭,希望这消息能对他们有用……”
“云婷是你举报的?”汪敏吃了一惊。
“不然呢?”宁虚说,“若非如此,云婷也能配合进去?她丈夫为了救她,准备把公司低价卖了。我一直在旁边看着呢,估计再磨两个月,能降到百万以下抄底。”说到这里,他笑得很得意。
“你还是早点出手,别贪心,免得夜长梦多!”汪敏说。
“没事,就像你只告诉我,我这个消息也只跟你说了。”宁虚说。
“呵呵。”汪敏笑道,“我没有钱,不会和你抢的。”他接着又像想起什么,说:“你为了盯云婷她丈夫的公司,没空去中诚,那也最少打声招呼,哪怕称病,也好啊!”宁虚听到这消息,也吃惊不小。
“我和孟波打了招呼。”宁虚说。他奇了:“怎么?他没跟台里说?”
“你和他打什么招呼?和洪建说,都比和他说好!”汪敏急得拍腿,“他就是个糊涂人!脑子是傻的,要不是从人贩子手里救下副台长的孙子,他能拿到广告部的肥差?可他去了,既不敢往上送,也不给下面建小金库,以往广告商的惯例都没有了,钱就往东风送了——这几年,东风电视台混得比中诚好,他可是贡献了不少!”
“我会找机会再找个人说一声。”宁虚道,“说我在疗养院,被收了手机。”
“也好。”汪敏点点头。
“顾游山那边怎么样?”宁虚问。
“这我可不清楚。”汪敏说,“我和他不熟。但我听说,那个栏目最近调来两个小孩,是顾游山一手操办,不知道在卖什么关子!”汪敏满腹牢骚。宁虚也不由思考。
“他肯定又是想到什么窍门捞钱了。”宁虚说。
“唉!”汪敏重重叹口气。
“台长没说什么?”宁虚问。
“说些什么呢,两个小孩中的一个,父亲是台长的朋友!”汪敏说。
“那他们一定是很幸运的人!”宁虚说。
“可不是嘛!”汪敏有些无奈。
听到他叹息,我明白了,他是一个不像宁虚那般有好运气的人。
“这不公平!”汪敏说。
“这世道本来就不公平的。”宁虚说。
我躲在大石块后面。因为坐在轮椅上,伏得很低。穆雪不得不蹲下身体,才能勉强被石块遮住。她靠近轮椅扶手的位置,将脸贴在我的手臂上。她的发梢恰好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甚至能够嗅到她身上的香气。
那一刻我有些吃惊,因为我向来以为描写女人身上的香味,只是小说中一贯使用的描写方式。可是忽然间我嗅到了,有种异于香水的香味,那是人体自然散发的柔和的、香甜的气息。
湖风一阵阵刮起,波涛哗哗作响。
远处的天空微微泛黑,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我要请你做个采访……”汪敏说。他见宁虚有点不耐烦,知他起了离意,便赶忙提出借口。宁虚听罢,稍显一愣,继而说道:“我信得过汪编,您就随意写,当是我说的!”宁虚很闲适地离开原地。
汪敏一下子攥紧口袋中的录音笔。
我也提起精神,想探起身子,去望一望。不料穆雪摁住我,凑我耳边道:“你等等!”她说这话时,身子靠着我的身子。我一下子又嗅到她身上的香气,瞬间僵住了。这时候身边传来脚步声。我顿时醒悟了。原来宁虚他没上汪敏的车,而是朝出口走来。估计是搭地铁回去。他一眼看到我和穆雪在石头的背面,也很奇怪,就听穆雪说:“你还好不好?累不累?”宁虚当是一对情侣在悄悄约会,扫了一眼,没多注意,便离开了。汪敏站在上风口,他似乎没听到穆雪的声音,回到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