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今年的雪来得很突然,比以往都早了很多,而且下得格外大。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吹得那海棠树苗摇曳不停,好像被冻得发抖。 花无锡格外心疼那树,时时擦拭树上的积雪。 花雪棠倒是个特别喜欢雪景的人,总是在门口玩耍嬉戏。 阿满看着花雪棠若有所思,昨天玉缘又来信了,信里的内容让阿满有些揪心。 玉缘写到:我知道你收养了那个人孩子,只是我现在打听到了那个孩子的身世,你或许想不到吧,这孩子就是赣县县令的独女,名唤陈雪姬。还真是造化弄人,偏偏是你收养了她。我打听到这孩子的母亲因为赣县灾难一事处理不当被暴民杀死,连同她的父亲也没有幸免。虽然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我依旧觉着赣县这件事情与右相何洁脱不了干系,她想要借机扳倒玉家这才连累了陈雪姬一家。 阿满看着花雪棠脸上的笑脸,心中想着:倒不如不知道真相,或许自己可以更加坦然一点。赣县一事何洁必定参与其中,而用心也是显而易见的。她要一枝独秀但是操之过急了。 赣县县令,阿满没见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但是当面对灾难时她没有选择抛下灾民,甚至在灾民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不禁让人奇怪。也或许这所谓的暴民根本就是有人蓄意煽动的,有组织有计谋的。 若真是何洁,那看来她是打算动真格的了,这些年她装疯卖傻也算是够了。 阿满转身回屋子里去了。 花无锡从酒窖里拿出一坛酒放在柜台上,今日是花无锡的生辰,阿满不知道可自己还是想庆贺庆贺。 花无锡盯着酒坛子发呆:光是喝酒太没趣了,得去买些吃食才好。 小厮见花无锡发呆便问:“掌柜,今日好像是您的生辰,要不要告诉阿满呀!” 花无锡捂住小厮的嘴:“你先别说,你帮我看着这酒,我去去就回。” 花无锡走后,小厮仔细打量着酒,轻轻掀开酒盖子,闻了闻:“好酒啊。” 阿满在房间里看书,花无锡提着酒和吃食上来了。 阿满笑着问:“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啊,怎么就这么大方了?” 花无锡撇了撇嘴:“你可真没良心,你吃的不都是我的,居然还说我不大方。我告诉你,今天是我花无锡的生辰。从前没什么人陪我过,从现在起你就得陪我过了,对了还有棠儿。” 阿满摆了摆手:“还是别叫她了,免得她嘴馋又要喝酒。这孩子不能惯着她。” 花无锡点了点头:“也是,这小小年纪你看看她总是和酒鬼似的,老是窝在酒窖里。” 花无锡倒了两杯酒,递给阿满一杯说:“阿满,你答应我的事情你会忘记吗?” 阿满微微一笑:“怎么会呢?我哪里敢忘记呀,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的。” 花无锡接着说:“那就得喝了这杯酒。” 阿满紧紧握着花无锡的手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花无锡甜甜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阿满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自己向往的爱情或许就应该是这样的,哪怕是平平淡淡也要幸福。 阿满举起酒杯正要喝,花无锡突然脸色一变,狠狠将阿满手中的酒杯拍落,然后跌倒在地。 阿满一惊连忙要去扶他,花无锡突然吐出一口鲜血,眼神缥缈。 阿满连忙扶起花无锡大惊失色:“无锡,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花无锡艰难开口:“别喝……酒里……有毒。” 阿满惊慌失措,连忙抱起花无锡:“你别急我带你去看大夫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阿满抱着花无锡奔跑在雪地里,雪越下越大,渐渐地模糊了阿满的视野,花无锡的手死死握着阿满的衣襟。 阿满敲着医馆的门,可是里面迟迟没有人开门。 花无锡拉住阿满的手,艰难扯出一抹微笑,嘴角的鲜血还在不住的流:“阿满!别敲了,这么大的雪,大夫肯定都回家了。我没事的,或许……我睡一觉就会好了。” 阿满的眼眶里已经满是泪水,雪与泪混在了一起,滚烫的泪珠变得冰冷。 阿满抱住花无锡:“无锡别说傻话,我可以救你的,我会医术,我给你看。” 阿满给花无锡把脉,阿满的手不住颤抖,这是……这是……噬心散。 本以为花无锡中的可能只是寻常百姓常见的毒,想找大夫肯定可以治好。 可是……噬心散出自宫中! 噬心散是宫中禁药,一般都是赏赐给那些罪无可恕的恶人。 而这药能接触到的只有……周笙,准确的说只有她有资格把药给任何一个人。 阿满慌了神,这是她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能和无力感。噬心散无药可解,阿满知道,可是阿满不能失去花无锡,她答应了花无锡会和他成亲的。 花无锡不能死!他不能死! 阿满从口袋中取出药丸,母亲说过这药包治百病,一定可以救花无锡的! 花无锡咽下药丸,阿满抱着花无锡在雪地中,阿满感受着花无锡的心跳和体温,只有这样阿满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花无锡的存在。 花无锡看着阿满,静静地抚摸着阿满的脸问:“阿满,我想问问你,你是否是真的爱我?还是你只是因为不想离开酒馆才说谎说爱我的……阿满我想听实话。” 阿满握住花无锡的手说:“无锡我承认我第一次说这句话时是不确定,但是无锡在我心中你早就是我唯一的夫侍了。我爱你,而且不掺杂任何感情。” 花无锡笑着,微微闭上了眼睛:“这或许是我此生听过最好的话了。阿满其实我知道你一定不只是阿满吧,你要隐瞒什么我都无所谓,因为我只想留住你,陪着你。可是阿满,我恐怕没有这个福气了。阿满,对不起,我恐怕无法履行我们的诺言了。若有来世,我可否做你的竹马陪你共渡……一生。” 花无锡的气息越来越弱,阿满觉着自己的心跳也仿佛快要停止了。 阿满摇晃着花无锡的身体:“无锡!无锡!你别吓唬我,你不能死!母亲说过的,这药……” 阿满的指尖触碰着花无锡的鼻尖,已然没了气息,可是花无锡的脸上却还带着笑意,他仿佛只是沉睡一般。 巨大的悲痛彻底击垮了阿满,渐渐地大雪将彻底两人覆盖,就像是血与肉一般死死相依,可同时大雪也掩埋了他们的爱情。 阿满醒来时,李梅正端着药看着她,李梅脸上带着悲伤的神色,看见阿满醒了,便是:“你没事太好了,若不是有人发现你在大雪中,恐怕你就没命了。” 阿满发疯似地问:“无锡呢!无锡呢!李梅!他没事对不对!对不对!” 李梅拉着阿满的手:“沐婉!你冷静!花无锡我找到他时身体已然僵硬,他已经去逝了。不过,我已经查出了下毒之人,就是他身边的小厮,此人已经畏罪自杀。” 阿满神色恍惚,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气。 李梅接着说:“沐婉,这件事情我基本可以肯定是朝中有人要杀你,结果误杀了花无锡。” 阿满抑制不住泪水,哭喊:“是我害了他,我早就该知道的,我这样的人给不了他想要的。是我大意了,都是我的错。” 李梅拍着阿满的背:“阿满!自责是没有用的!她们想让你死!她们容不下你,你躲是没有用的,你现在只有回到朝堂,才能重改局面,只有这样你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也只有这样,才能给花无锡报仇。” 阿满靠在床上,闭上眼睛,泪水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她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难道我的离开还不够满足她们吗?” 李梅叹了口气:“你早该明白的。我找人鉴定了□□是噬心散,而噬心散出自宫廷,能下毒的应该只有三个人,皇帝、右相、吏部尚书。” 阿满握住了拳头,语气笃定:“是她们!也只有她们!” 酒馆门外的海棠树在昨夜的大雪中被压折,花雪棠嘴唇已然发白,酒馆里的小厮死了,李梅又带人来这里搜了一通,阿爹阿娘不知所踪,但是隐隐听人说阿爹中毒了,是酒里的毒。 花雪棠不知道毒会怎么样……但是看人们的面色,恐怕是不祥之事。花雪棠很害怕,她害怕阿爹阿娘出事,她感觉头很疼,就像是这一切曾经也似曾相识的发生过,她的父母曾经也这样突然离开了她。 花雪棠突然开始畏惧酒,甚至不想看见酒坛子,她在想阿爹是不是为了让她不喝酒故意吓唬自己。她真希望自己一觉醒来能看见阿爹阿娘和往常一样笑着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没事我们只是闹着玩。 若真是这样,自己一定再也不碰酒了。阿娘,你快和阿爹一起回来啊! 花雪棠抱着门栏,泪眼朦胧,雪渐渐停了,她仿佛看见一顶喜轿停在门口,她仿佛看见远处阿娘穿着喜服抱着阿爹正向自己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