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其中真实的原因,是否真的应该让少女知悉,对此他还没有把握。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听到了宫崎晴秀的说教之后,冬马和纱立刻就条件反射似的直接反驳了过来:
“拜托不要像大人一样的说教行不行啊?明明自己也就是个死小孩……”虽然仍是毒舌一般的吐槽,但是这种比较严肃的话题总算让他们之间越来越暧昧的氛围开始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混血种的历史,知道我是第二代的混血种,对吧?”
“那又如何?”
“所以我唯独不想被实际年龄比我小那么多的人说三道四啊。”于是晴秀也可以很轻松地开始和她斗嘴。
“谁管你?谁叫你看起来就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
“做人不能只看表面,冬马应该不是那种只注重表象而会轻易忽视内在的人吧?”
“很抱歉,关于宫崎同学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我关注的内在。”
“唔,我的内在也不是一个成天翘课,普通科成绩几乎为零的人可以说三道四的吧?”
“你很啰嗦啊!”
……
接着又是无话可说的沉默,时间继续静静的流逝,比刚才更缓慢。
“好了啦,我会去上课的。这样可以了吗?宫崎老师?”过了不知多久,实在无法忍受这种难堪状态的冬马和纱,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那就好。”晴秀稍稍地松了口气,对女孩的应允有些出乎意料的惊喜之余,倒也没留意到对方在答应这件事时微妙的脸色。
“不过话说回来,”和纱又接着说,“我倒真没想到,宫崎你是那种喜欢擅自去干涉别人的事情,看到不顺眼的就开启说教模式,然后强行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头上的人呐。”
“这种人怎么了吗?”
“简直和那些完全不能被理解的大人一样。”
“撇开我的实际年龄早就是个大人了这一点暂且不提,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再怎么说冬马你也还是学生吧,按时上课是学生应尽的义务啊。”无法说出真相的晴秀只得采用这种显而易见的理由反驳着。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即使搬出了这种无懈可击的道理,换来的也只是对方狠狠地一个白眼。
“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他不解的问。
“……不想回答。”
“为什么?”
“因为说了也白说啊,和你这种‘大人’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所以你那像是昭和年代不良少女的经典态度算是怎么回事啊!”
“你果然还是很啰嗦啊!”少女原本平静的声音,突然找回了较强的张力,伴随着愤怒的感情一起,“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大人’就可以随便说教啊!你又不是我的父母!”
宫崎晴秀不由自主地怔了怔,因为他已经很明显地看到了冬马和纱在吐出“父母”两个字以后那瞬间变得奇妙的表情。
“冬马同学见过自己的父亲吗?”晴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没有。”和纱回答道,声音很低,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瞳孔里闪烁不定的微光,“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那个人’从来没有说起过。”
“是吗?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女孩略带诧异地抬起头盯了晴秀一眼,深蓝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璨然生辉,“我发现宫崎你今天一直都在道歉啊。”
“不,我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好奇怪的?”和纱说,“再说那种从出生起就没露过面完全没有尽过教养责任的差劲男人,也完全没有认识的必要好嘛?”
是……这样的吗?
既然完全不在乎,那么说了的话也无所谓的……吧?
不过,真的可以这样吗?
把“其实冬马同学的父亲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它就是追杀我们的那个怪物,还曾经有谋杀你的想法,现在已经狂化并且吞噬了你的母亲”这样的实际情况告诉她……也无所谓吗?
冬马她,真的可以坦然地接受这种肮脏的真相?
“……如果,”宫崎晴秀换了一种方法,试探着问,“仅仅是如果,如果现在冬马同学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会讨厌他吗?”
“怎么可能见到?”冬马和纱回答道,“那种没有感情毫无责任的差劲男人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尽管是斩钉截铁的回答,尽管是毫不迷茫的语气,然而这种明显得过头的态度却或多或少显得有些微妙。
“我是说如果……”
“这种假设根本毫无意义。”和纱有点儿激动地打断他,“如果他还有一点做父亲的态度就不会十几年来音讯全无。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你说的那种情况。”
“所以果然还是喜欢的吧。”晴秀叹了口气,因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看来,还是先继续隐瞒着事实比较好。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啦?”女孩蓦地瞪大了眼睛。
“至少……不讨厌,对吧?”
“宫崎你有好好地听别人说话吗?”
“可是,冬马同学。”晴秀暗暗叹息着,“你说了这么多,一直都在强调‘不会见到’,明明直接回答‘讨厌’就可以了,却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你很啰嗦啊!”
虽然无边的黑暗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少女的表情,然而不管怎么听,和纱的语气里都有一种被戳到了痛处瞬间恼羞成怒的意味。
“其实你很想见见你的父亲,对吧?”
“你好像有很多很深的误解啊……”
“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对吧?”
“误会也要有个限度,否则的话不是很惹人厌吗?”
“你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呢。他是著名的生化学家,一度曾被提名日本奖,在业内却也因被传为继“龙山潜造”之后日本最年轻的生化学家而轰动一时。”晴秀继续说道,并最终选择了隐瞒真相。
毕竟,太过悲伤的事实还是不被知道的好……吧?
“所以呢?”和纱反问,“就算这样又如何,他始终还是一个丢下了妻子女儿的差劲的男人而已,对于这样的人我可是敬谢不敏。”
“是嘛……”
“喂,你那是什么态度。不要发出那种‘我完全看透了你’一样的台词啊!”
……
结果那一天晚上,就“冬马同学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的辩论,两个人一直争了很久。
争到了第二天,上早班的清洁工人,用如同看见外星人一般的目光,瞠目结舌地盯着两个从容不迫地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高中生之前,这个命题依然没能争出最终的胜负。
不过,即使这样,宫崎晴秀还是忍住了那个难以启齿的真相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