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大汉上前,架住了杜中宵。
杜中宵双臂猛地一挣,高声喝道:“光天化日,你敢在官家地方动用私刑?!”
吴克久连连摆手:“废话恁多!打,打,打!”
这小院以前关押过犯人,有现成的笞杖。当下两个大汉拿了小杖,把杜中宵按倒在地,不管不顾地用力打了十下。不一刻,杜中宵的屁股上便鲜血直流。
吴克久看见,恶狠狠地道:“打了你这小贼,才出我胸中一口恶气!”
杜中宵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剧烈的疼痛,对吴克久沉声道:“小员外今日厚赐,在下一定铭记于心。山不转水转,终有一日,我一定加倍偿还于你!”
“还敢嘴硬!你这穷坯,还想有翻身的一天?你那死鬼阿爹,去年过了发解试,如何风光!他只以为从本州发解,到了开封府便金榜题名,从此做官了。吓,还不是最后灰溜溜地回来,差一点便饿死在路上!你这贱坯莫不是想学你阿爹?哼,看你就是一身穷命,还敢想那些事情?”
吴克久自小读书,虽然天资有限,到底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对他来说,中进士自是极好的,只是自己的文章上不了台面心中有数,便退而求其次,能从本州发解,做个乡项进士便就成了最大的追求。吴家有钱有势,举人身份便就有了许多用处。没想到去年杜循发解,让吴克久又羡又恨。这次追着杜中宵不放,便就有对去年杜循发解的不愤情绪在里面。
杜中宵看着吴克久,横眉冷对。经过了这次的事,他对这个时代认识得更加清楚。要想好好地在这个世界活着,第一是要有钱。自己的脑子里一大堆赚钱的法子,只是欠缺个引子,只要开了头,便就不愁钱财源源不断地进来。只要自己挺住,父亲到州城里找对了人,安然渡过这次危机,以后一定能够解决钱的问题。好好活着,第二是要有地位。怎么算有地位?做官哪。
钱与官之间,官是根本。宋朝与明朝不一样,经过了晚唐五代的一百多年动荡,民间的世家大族已经被扫荡一空,特别是北方,已经是官僚小地主的天下。就是吴家,也是最近几十年发家的,以前也不过是小门小户。也就是史县令不管事,不然一个县官就足以让他们心惊胆战。
要做官,最便捷的途径便是考进士。从昨天开始,杜中宵便就仔细核计过自己考进士的可能性,最后的结论是中进士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此时的科举还在进一步的改革之中,进士最重的是赋,其次是论与诗,以及策。诗赋最重要,论和策次之。诗赋确实考较文学水平,以及对经典的综合理解能力,但最最重要的,是它们都有迹可寻,是有格的。即只要用心,肯下死功夫,做出平庸而合乎要求的诗赋并不太难。只要在科举中四平八稳,中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因为不管发解试还是省试殿试,落第的第一大原因就是出韵和不中式。比如后世熟悉的欧阳修,前两次落第的原因都是出韵。这也是为什么,开封府的举人中进士的比例特别高,他们在这方面天然有优势。
杜中宵来自后世的灵魂,对考试最大的优势,便就是习惯了应试教育,这恰恰是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欠缺的。写不出绵绣文章,努力写出四平八稳合乎要求的文章,却比别人要强。
刚才受的笞刑发作起来,身上传来阵阵剧痛。杜中宵皱着眉头,暗暗发誓,此番事毕,一定要努力读书,争取用最短的时间考个进士出来。进士不用名高,当官就行。
吴克久对用刑并没有什么经验,见杜中宵下半身鲜血淋漓,自以为打得狠了,从此这小贼就记住了自己。却不知笞刑就是看起来吓人,其实对人的伤害有限,杜中宵受的伤并不重。
陈节级自然是懂的。不过他只是帮着吴克久,助这富家子弟出一口气,自然不说。
打过了杜中宵,吴克久对韩练道:“老儿,你看见了,再是嘴硬,便如那小贼一样!”
韩练看着杜中宵怒容面满面,双眉紧锁,叹口气道:“小员外,你到底要怎么?”
吴克久听了,作态道:“你这老儿,怎么还在这里装糊涂!我说了多少次,乖乖让你女儿到我家里为妾。我也不难为你们,便定十年期,从优算钱给你们。过了十年,她自出来嫁人,绝不阻拦,到时我还有嫁妆给她。纵然有儿女,我家里自养着,又不会拖累。”
以现在的社会风气,吴克久说这番话便就像天经地义一般,自觉是对韩家莫大的恩惠。穷人家的女孩儿,长得稍有些姿色,趁着年轻到富贵人家里为婢为妾是常有的事。此时的妾多是雇佣,一样是有年限的。到了年限,从主人家出来,二十多岁年纪,又有些积蓄,找个好人家嫁了并不难。
正是有这样的风气,对于韩家推三阻四,不肯让韩月娘给自己做妾,吴克久极不理解。明明是自己给韩家的好处,怎么反像是害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