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睿摸黑，在树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

从冰面中央亮起恍如白昼般火焰的那一刻，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输定了。之所以扔下了灯摸黑逃命，也是不想因为这点光亮暴露自己。

夜晚的丛林并不友好，他经常踩空，以至于摔倒在地，但求生的欲望使他每次都能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蹦起来。

脚下一空，他俯身再次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挣扎着，奇怪的是，这次他再也爬不起来了。

下肢的剧痛闪电般传来，他咬牙切齿地弓起身子，用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腿。

粘腻、温热的液体正从断掉的左腿切面处喷涌而出。

惨痛的哀嚎响彻天际。

何睿翻过身，双手撑地坐在地面上，微弱的月光下，自己的下半截左腿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前方走来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无义序列……”何睿看着来人，神色惊恐。他拉着身旁的荆棘，想将自己的身体向后挪动，尽管这根本就是无用功，只是动物在面对危险时本能的回避行为。

他的双手被荆棘割出一道道血痕，但和左腿被切断的痛苦比起来，这点伤痕甚至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你认得我？”他在何睿面前停下脚步，挡住了后者眼中仅存的一点光亮。他周身覆盖着黑色的衣物，看不到面孔，微微侧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地上面容扭曲的何睿。

像只索命的幽灵。

“你要杀死我？”何睿嘴唇发白，微微颤动，“就算Mors有先斩后奏的权力，但我好歹还在管理局任职，你没有足够的证据，根本无法……”

“是……是你在大家的食物里下药了？”

何睿愣住了，这是那女人的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做？”

“创造我们的世界是伟大、神圣、不可侵犯的，而总有些不自量力的蠢货，接受了一点神的恩惠，就妄图去揭开神的面纱……”

他按停了手中的录音。

“还要听下去吗？”

就算没有录音，他还有ECHO那个人证，戚衡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管理局高层能放心让他当Vita的所长，是因为他天生的自命清高，在一些严肃事件上绝不会弄虚作假。而他最看重的学生ECHO，从她口中说出的证言，管理局更有可能相信。

何睿瞪大了眼睛，惊恐到呼吸声都失去了连贯。突然，他脸上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笑意。

“哈哈哈哈……”他看着眼前这人笑了，“其实我已无反抗能力，你大可不必杀我，反而省去了议会审查证据的繁琐程序，但你不得不这么做。”

说着，何睿抬眼，带着挑衅的意味盯着他。

“无义序列是吗？我了解过你，那个可以切割任意物质的能力，确实是你惯用的，再配合短距离内瞬间移动的能力，足够让你在Mors混到一席之地了……”

无义序列没有作声。

“只不过那个能力消耗很大，你必须速战速决。我本以为你会败给那一群怪物，没想到……”何睿抽搐了一下，身体的感觉正在逐渐消失，失血过多使他临近休克。

他瞥了一眼无义序列正在流血的左手臂。

“用自身的血作为媒介，在极短的时间内点燃空气中的氧气，并迅速催生火势，使用的血更多，还会引起极高温状态下的爆炸。我曾经也见过这个能力，但看到是你在使用它，着实让我不敢相信。”

无义序列依旧没有作声，但他掏出了腰间的匕首。不需要在一个半废之人身上浪费过多的精力。

“你在害怕对吗？怕自己的秘密被戳穿，因为你也是……唔！”

何睿双目圆睁，再也发不出声音。

对方手里的匕首插进了他的喉咙，断裂的颈动脉喷出了几米远的血柱，他的口中也涌出大量的鲜血，半个身体都被血水染红。

无义序列拔出匕首，何睿应声倒地。

他返回水边时，林嘉娜正双手抱腿，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冰面上的火焰已经熄灭，里面的四只S27连残骸都找不到了。目之所及，都是残损破碎的巨大甲壳和散发着腥臭味的蓝色血迹。一片凄冷寂寥，仿佛十几分钟前的那场恶战不存在似的。

定睛一看，也并非完全的死寂沉沉。

最开始被削掉半截腿的那只S27，还在冰面上挥动着仅剩的小短腿，依旧没能翻过身。

“你回来啦？”听到身后草丛窸窣的响声，林嘉娜回过头，只有那个人，没看到何睿。

“何睿逃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