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开门的老者见了楚海、赵绣二人,大吃一惊。楚海说明来意,言明二人只住一晚,不多叨扰。
老者脸色缓和了下来,可仍是皱着双眉,似乎心中有件大大的忧心事。老者说道:“两位远来是客,若换做平日,老头子我肯定没有二话,安排你们吃住,待几日都没甚么。只是……只是偏生赶巧,今夜家中有事,实在是大大不便。”
楚海笑道:“老丈说哪里话来?院中张灯结彩,显是有喜事。我们二人虽然不识得新人,但遇上了也是缘法。跟着随一次份子,讨一杯喜酒喝,也是好的。”
老者摇头道:“乡下邻里,最是相亲相爱,讲究红白礼数。我老儿也非惹得众人嫌、众人厌的人,你瞧瞧四下里,可有乡亲前来贺礼?”
二人四下瞧了瞧,小小村子里黑灯瞎火,甚是安静。老者家的院子中空无一人,向屋里瞧去,也只看得到十几个男男女女,想是老者家人仆婢。楚海摇头道:“的确无人。却是为何?”
老者面有忧色,说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让众乡亲前来,也是怕他们有难。你二人还是走罢。此间北行三里,便有一家客栈。你们吃些辛苦,投那里去住,也好过在这里受些牵连。”老者只盼这一番话能够劝得二人回心转意,或是干脆吓走了他们;可是他哪里晓得,这两个人乃是江湖中人,身有些武艺,最是爱凑热闹。若是老者推说家中房屋紧张,已经住满了人,二人多半会离开;可是这一番话说下来,二人倒是非住不可了。
赵绣心思转动,问道:“老丈,莫非是有什么恶人,要强迫你家嫁娶?”
老者“啊”的一声,眼神中充满惊恐,看向楚赵二人,缓步向后退去。楚海上前一步,揪住老者衣襟,正色道:“遇到恶人欺凌,确实家门不幸。老丈若有难言之隐,不妨言明。我二人不敢自夸,但寻常恶匪,还是能随便料理的。”
山野之间,远离城池镇子,有盗匪横行,这等事情在历朝历代都属寻常。楚海一年多以来在江湖中闯荡,此等不平事管得多了。山大王下山,到村子里抢姑娘回去做压寨夫人,也是常有的事。楚海心道,这伙儿匪徒倒是有趣,抢便抢,竟然还假惺惺地做戏,来一个明媒正娶。
老者听了二人此言,仔细一瞧,见二人腰间都别着刀剑,却是不是寻常百姓,或许真的有惊人手段。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身体一阵颤抖。潸然泪下,颤声道:“两位英雄,老儿家中的确横遭劫难。不出一个时辰……”
忽听屋中一个男子喝道:“和外人提这些作甚?若是传到那人耳中,你还哪里有命来?他们二人跑得,你可跑得?”老者浑身一抖,停住了话头。
过了片刻,老者强自镇定,向二人说道:“你们执意要留下,那我便给你们安排一间屋子住下。夜里若是听到什么响动,千万不要出来。若不听我嘱咐,可要白白送了性命!”说罢便拉着二人进了屋。无论楚海和赵绣再怎么问,老者始终不再提之前的话头了。
二人进了大屋,只见屋中铺着红毯,点着红烛,甚是喜庆。西首一张铺上,一个瘦小的身影身穿红袍,头戴红盖头,却蜷缩在床铺一角,似乎甚是害怕。
老者也不言语,穿过大屋,将二人引到了屋后的一间小屋之中。二人只见这间小屋破旧狭窄,只有一桌一榻。但山野夜半,客居旅途,哪有这么多讲究?向老者道了谢,关上门。关门的力道稍大了些,墙壁上的灰尘便簌簌而落。楚海转身插上了门闩,二人掸了掸榻上灰尘,和衣而睡。
不过一个时辰,二人便被前院的嘈杂之声吵醒了。只听屋外不住的敲锣打鼓之声,还夹杂着数十人的脚步与喧哗之声。二人对望一眼,同时低声道:“来了!”
此时院中,正是热闹非凡。楚海拉着赵绣钻出门来,藏在院中的干草堆里,瞧着院中情形。
只见远处浩浩荡荡,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只见最前面走着八名吹唢呐的汉子,左边四人,右边四人,头上皆绑着红带;其后走来了八名钹手,各自手持着一对铜钹,敲得热烈;最后走着八个人,手持二胡,拉着喜乐。
楚海和赵绣藏在草堆里,相视笑道:“没想到排场还不小!”
这些吹拉弹唱的也不向老者搭话,径直走进院子里,分位置占好。接着涌进来数十名汉子,腰间带刀,服色甚杂,神色凶恶,面目可憎,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善茬。
众匪涌入院中之后,围成一圈,纷纷向后看去。楚海知是匪首到了,精神一振。只见众人簇拥之下,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满脸虬髯的汉子大踏步走进庄来。只见这匪首身穿一张虎皮夹袄,身后穿着一张大红披风。满脸横肉,横七竖八地刻着好几道刀疤。他全身上下不带兵器,以显结亲之诚意;但楚海赵绣却都心中一凛,深感周围充斥着无形的戾气。这匪首武功深浅,实在难以判断。
老者见匪首驾临,上前迎接。他虽是丈人,却不敢摆丝毫架子,纳头便拜,低声下气地说道:“大王亲自驾临寒舍,小老儿哪里当得起……”
那匪首伸手扶起老者,哈哈大笑道:“有甚么当不起,今日之后,你便是俺们黑林寨的丈人。走罢,带俺进屋瞧瞧!”老者缓缓起身,将匪首引进屋中。
二人藏在草堆中,不敢出声,只是死死地盯着屋中。好在距离颇近,大可瞧得清楚,说话之声也自听得到。
只见匪首径直走向西首喜床,将床上戴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拉了出来,带到院中。匪首笑道:“咱不是什么老学究大老爷,不讲究什么婆婆妈妈的典礼仪式;今儿高兴,就让大伙儿瞧瞧俺的新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