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铜炉城到青城,路途很远很远。
虽然从地图上来看,只需要把一条蜿蜒曲折的路走到头,但这条路却不知隔了多少个山巅,多少个日夜。
白铭抱着小哑,一连走了七天,却还是没有看见青城的影子。
小艾体表冰冷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指尖,白铭不敢停下,更不敢休息。
他就好像在逃,逃离那个曾经温馨的小屋,逃的越远越好。
七天了,小哑依旧脸色苍白,她一直缩在白铭的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次都没有睁眼。
若不是那隔着鹿皮传出的微弱心跳,白铭可能会以为她也死去了。
天寒地冻,雪漫山野。
这样的季节,花不会开,草不会长,食物更是极其少见。
白铭早就饿的要疯了,但他依旧不想吃东西,而是将所有的口粮都留给了小哑。
每一天,他都会将肉干嚼成糊糊,伴着些雪暖成的水,灌给小哑,艰难的维持着她虚弱的生命。
而白铭,此时身心都像是行尸走肉。
七天不吃不喝,甚至在这寒风烈雪之中只穿着破烂的单衣。
他浑身紫黑,每个关节都疼的像是长了钉子,脚趾在雪中都不知道冻的断掉了几根。
然而可笑的是,白铭此时体表被巴尔顿砍出的伤痕已经全部恢复如初,就连脸上的伤疤也好了,冻断的脚趾也在慢慢长出来。
白铭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或许真的如巴尔顿所说,是一个人形咒具,是一堆由诅咒驱使的肉块吧。
寒风凛冽,一言不发。
白铭就这样又走了十天,身上带的口粮已经基本喂光了,钱倒是还有,只是冰天雪地之中,没有比钱更没用的东西了。
一路走过来,白铭也没有看到什么人。
直到一天正午,在过一座小坡的时候。
一位穿着十分清凉的女人出现在了一片霜白的视野里,纤细的身体背着一个好像比自己还重的巨大包裹。
白铭并不好奇那包裹中都有什么,只是女人腰间带着的金丝烟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过?
“你好...”
白铭缓缓靠近,打了声招呼。
然而风声太嘈杂,雪又太厚,白铭几乎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将女人吓了一跳。
“啊!你是鬼啊!怎么都没声音的!”
女人没好气的回过头,瞪了一眼白铭。
她是个很美的女人,只是冬日里过于前卫的穿搭,难免有些艳俗之气。
她脖子上还有一条妖艳的荆棘纹身,一直蔓延到眼角。
看到纹身,白铭才猛地回过神,去脑书中确认。
果然,第七章里,这个女人出现过,曾为阿蛮提供了麻子脸情人的信息,脖子上蔓延到眼角的荆棘纹身就是特征。
“小毛孩,你没长眼睛是不是?我东西很贵的!”
女人警惕的离白铭远了一些,她看着这个突然搭话的少年。
大雪天穿了一身单衣,衣服似乎都被盖在怀中的小女孩身上了。
他全身冻的紫黑紫黑,双眼暗淡颓废,比死人还像死人,可偏偏还能动,实在有点吓人。
“哦……抱歉,我只是想问个路,这条路……是通往青城的吗?”
女人皱着眉头看向白铭,眼神在他肩上的包停留了片刻。
几秒后,她轻咳了一声,对着白铭伸出了手。
“这世上哪有白给的东西,你要问路,钱带了吗?”
“有...”
白铭不想也没力气计较太多,在这雪天里,钱是最没用的。
若是真的走错了,还要快点绕回去,否则小哑会有危险。
他随手将口袋里零碎的几个钢镚给了女人,女人虽然不太满意,但还是收下了,拿起烟斗吸了两口,往不远处一指。
“看,青城啊,就在那边。”
白铭眼睛微微睁大,他顺着烟斗的方向走了不过十步,便站在小坡侧面,顺着堆满雪的树隙中,看到了青城的大门。
“哼,这小傻子,白赚了几枚钢镚。”
女人得意洋洋的继续往前走。
白铭看着这女人的背影,心想不愧是黑市出身,赚钱的机会实在是拿捏的死。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是他主动和人家问路。
白铭原本还想问女人是否有食物,想购买一些,但既然已经到了青城门口,似乎也没那个必要了。
女人走之前,也许是良心发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颗糖递给白铭,并示意性的看了一眼白铭怀中还在昏迷中的小哑。
白铭接过糖果,点了点头便继续赶路了。
远远看去,青城绝对是白铭见过最为干净繁荣的城市,远远看去建筑整齐排列,且地上的泥土被压的平整紧实。
没有平安城满地的野草,也没有铜炉城满街的神像和教会标致。
白铭其实没有在铜炉城呆太久,一直在山上。
但即使是他也能看出来,和铜炉城相比,青城并没有被教会影响太深,没有那种极端的信仰感,更没有遍地神神叨叨的传教士。
不过当他走到城门口的时候,白铭却想收回前言,青城的干净繁荣,真的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那些干净美丽的建筑脚下,是一群群瘦骨嶙峋的人,他们就像是骷髅架子一样倒在那,死活不知,也没人在乎。
而那些繁华建筑的窗户打开,里面总会出现一些膘肥体壮的家伙,把一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伙扔到街上。
之后还会不加掩饰的嗤笑,似乎在比谁扔的更远。
而那些被扔出来的人竟然还喜笑颜开的,咧着被打断几颗牙满嘴是血的嘴,怀里捂着一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快速的跑开。
交了十枚钢镚的入城费用,白铭走入了城门,风雪瞬间就小了不少。
浓浓的人气卷在空气中,让白铭体表的紫黑迅速褪去,他的身体在肉眼可见的恢复着,他更像个怪物了,只是比之前瘦了太多。
粗略的在城中逛了一圈,白铭发觉,这个城市的两极分化十分严重。
人与人之间有着天壤之别,这不仅仅是体现在生活标准上,还有各个层面。
白铭此时衣不蔽体,完全就是一个乞丐的形象。
几乎是所有人在经过他身边时,都会厌恶的捂住鼻子,并躲瘟神一样离得老远,尽管他身上并没臭味。
而那些和他一样衣不蔽体的家伙,也全都带着敌意,有的甚至会刻意的来推搡一番,毕竟多了一个乞丐,就代表少了一口饭。
走走停停中,白铭怀中的小哑似乎感觉到了城中的温热,缓缓醒了过来。
她还是十分虚弱,连嘴唇都张不开。
“小哑!醒醒!来...这里有糖吃...”
白铭心中一喜,急忙掏出之前女人给的糖塞进小哑嘴里,但还没等他说完第二句话,小哑就再次合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看着小哑再次睡着,白铭却微微的笑了,至少醒来了...这是好事。
“没事了,我们已经离开那片森林了……”
“小哑,对不起……”
白铭看着再次昏厥的小哑,柔声安慰着,语气满是自责,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白铭在城中转了许久,最终找了一栋相对偏僻的小房落脚。
这样的城市边缘有许多房子都是空着的,那些上等人不爱住,下等人又住不起,这才让白铭钻了这个空子。
原本五十枚钢镚就能住一个月,但由于白铭是外来的,硬是给了一颗银珠才住下。
这栋木头房子一共两层,房间中满是灰尘,且没有任何的家具,通往二层的阁楼也吱呀作响,仿佛随便有点晃动就会塌下来。
白铭收拾出了一块地方将小哑平放下,他自己则有些颓然地坐在布满灰尘地椅子上。
“小幽...你在哪?”
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找一个生死未卜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但他不想放弃这最后的希望。
白铭出门买了些食物,再次嚼碎喂给小哑,随后便将她放在阁楼上,仔细的藏好。
白铭随便对付了几口吃的,填饱了肚子,扭头看向阁楼确定没有危险。
“小哑...我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尽管知道小哑听不到,他还是嘱咐了一句,这才出门。
走出这片几乎没人住的空房区,前面就是闹市,他脚步沉重的将自己埋入人海中。
像是大海里被浪花溅起的一滴水。
“去哪?”
“想办法打听附近的黑市吗?”
虽然白铭现在有了一些实力,但他也不敢妄自尊大,自己打听黑市的时候会不会出现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叮——”
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那是烟斗敲击铜质香炉的声音。
白铭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看去。
熟悉的金丝烟斗,熟悉的荆棘纹身,熟悉的,美丽的女人。
她正坐在一个摊位上,光明正大的摆着摊,卖着胭脂。
女人似乎也注意到了白铭,遥遥看来。
“哟~这不是小弟弟么?咱俩可真是有缘,这就又见面了~”
“之前看你一副快死的模样,怎么现在就这么滋润了?吃什么保养品啦?给姐姐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