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冷冷身子剧震,“你说什么?!”
“商循音死了,沉容言夫妇死了,孟浮也死了……活下来的最有资格杀他的人,不就是你吗?”周小渡沉着地凝视着她。
闻言,叶输目眦尽裂,举着血淋淋的手指,怒声咒骂:“你这该死的女人,你好歹毒!”
“歹毒?和你比,也算小巫见大巫了!”周小渡不屑道。
叶冷冷摇头,颤抖着嘴唇,“不,我不能,我做不到,他是我的爷爷啊……”
“他不是你爷爷,他是你的仇人!他是害死你父母,还准备要杀死你的人!”周小渡用一只手制住她纤细的后颈,阻止她的退缩,“你还记得那个在地牢里的人吗?他双腿尽断、琵琶骨被锁,浑身都是伤口,因为要用大量的内力为叶输续命,他苍老得不成样子……你记得他吗?”
叶冷冷的眼前难以遏制地浮现出那阴暗的地牢、那腐臭的囚犯、那灰色的眼睛。
他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可是看向她的那双灰暗浑浊的眼睛里,却从来没有过丝毫怨愤,只有一片宽广深沉的哀默。年年都是如此。
“我记得……”她说。
“他在那样的地狱里沉沦了二十五年,仅仅是因为他爱你,他舍不得让你遭受伤害。”周小渡在她耳边说道。
叶冷冷顿时羞愧难当,“我唾骂过他、鞭打过他、踢过他、踩过他……他从来都是一声不吭。”
周小渡沉声道:“这些是谁造成的呢?是叶输!”
她安抚地拍拍颤抖的叶冷冷,语气转为轻柔,“从前你不知道,是因为你被他蒙蔽了。现在你知道了,你该做出选择了。”
叶冷冷看着满脸绝望的叶输,她的心脏好像被千万把利刃切割一般,不断地淌血,“我做不到。”
这是她叫了十多年“爷爷”的人。
周小渡用力地握住她的后颈,厉声道:“你必须做到!只有你当众斩下仇人的头颅,你才能抛开叶家的一切,你才能重新开始!你已经被叶输蒙蔽了前半生,往后的人生,你难道还想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吗?!”
“我……”叶冷冷面色惨白,握着斩芦刀的手抖得像筛糠。
叶输浑身浴血,好似一个被摔得稀烂的番茄,他扭动着身体,爬着去摸叶冷冷的绣花鞋,当真像一条可怜虫。
那只手在鞋面的白玉兰上印下斑斑血迹,叶冷冷绷紧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冷冷……”叶输痛苦地望着她,握上她的小腿,乞求道,“别杀我,我是爷爷啊。”
感受到小腿上的触感,叶冷冷不禁想到刚刚叶输举剑要刺她,她心里一阵发寒,难以遏制地恐惧起来。
周小渡不许她后退,“他不是你爷爷,他刚刚要杀你,你忘了吗?!”
叶输辩解道:“我没有……我不是……”
周小渡对叶冷冷喝道:“为何心软?你想想你当初是怎么对待孟浮的!眼下你还要对罪魁祸首心慈手软,你对得起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吗?你不杀他,你便一辈子都是害死孟浮的帮凶,你要一辈子都当一个罪人!”
叶输两眼蕴着泪水,无望地看着叶冷冷,口中不断念着她的名字。
台下的围观群众们里,忽然有人高喊一声:“杀了他!”
这道声音带动了许多人,一道道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最后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浪潮,“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叶冷冷心惊肉跳,被这无数的声音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刀。
周小渡满意地收了手,将她放开,缓缓地倒退到一边。
在嘈杂的声浪下,叶输绝望的声音细若蚊吟,叶冷冷听不清他最后在对自己说什么。
她挣脱开叶输抓她小腿的手,生涩地舞动起斩芦刀。
云起十式,最终式,“腾云”。
叶输的头颅高高地飞了出去,鲜血染红了碧蓝的天空,也弄脏了少女那绣着金乌的雪白院袍——
他临死前那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是,“你怎么忍心?”
全场欢呼,只剩叶冷冷颓败地瘫坐在地上,对着那具无头的尸体发呆。
周小渡看着叶冷冷,心里并不觉得畅快,反而十分悲哀。
她摘下额头束着的素带,轻轻一抛,那素带像羽毛一样落到了血泊里,被因湿成红色。
周小渡向郭严道别,“郭主帅,这凶手已经伏诛,请恕我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说话间,不动声色地朝角落里的盛余庆射了一小团纸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