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清见父亲沉默不语,便大着胆子道:“爹爹,请恕孩儿斗胆,说句心里话。太子虽是国之储君,可他并无才干,一味贪财,地位未必稳固。他的生母虽是皇上的原配皇后,奈何死去多年,究竟能在皇上心里留下多少情分,亦是个未知数。如今成年的三位皇子之中,属太子最平庸无能。孩儿听说,皇上对他似乎也颇为不满……” “住口!”徐长泽怒声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劝老子改换门庭吗?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孩儿知道爹爹高瞻远瞩,目光深远,可是爹爹……”徐子清硬着头皮道:“另外两位皇子确实比太子出色得多。三皇子生母是当今皇后,背靠强大外戚,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这天下多半就是他的了。五皇子生母是皇上最宠爱的郑贵妃,而且五皇子文武双全,素有贤名,最受皇上宠爱,皇上若一时冲动,改立他为太子,也不是稀奇的事。儿子怎么看都觉得,把赌注压在当今太子身上,实是不智之举。” “什么话!三皇子是继皇后的儿子,就凭这一点,他就没希望。五皇子一个庶出,更是连想都不用想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嫡子?嫡子!皇上不是那等糊涂之人,太子就算再昏庸,只要不是傻子,皇上就不会废掉他。”徐长泽觉得自己儿子已经蠢得无可救药了,“臭小子,你也不想想,咱们徐家走到这一步,还有改换门庭的可能吗?清江府库里的全部银两,连米粮在内,一并折成了银钱,搬到东宫去了。咱们这两年在钦定赋税的基础上,又加收了四成。这钱,一半孝敬了太子,一半肥了咱们自己家。这些事若捅出去,爹爹的乌纱帽还保得住吗?太子就是咱家的靠山,此时此刻万万不能得罪他,也不能让他怀疑咱们有二心。” “可是爹爹,那几个侍卫一死,太子想不怀疑都难啊!若是单单死一个赵大还好说,然而赵大带来的一帮侍卫,个个都是东宫高手,这群人同时死在了清江郡,这干系可就大了。五皇子奉了密旨来调查府库亏空的问题,太子不就是为了掩盖这事,才派赵大他们来行刺五皇子的吗?要是太子知道他们统统死光了,还不得疑心咱们勾结了五皇子,反叛他吗?”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查出他们死亡的真相,到底是被谁杀的?缉拿了凶手,交给太子处置,咱们才能将功补过。”徐长泽道。 “还能有谁?我看就是那个林二!他一定就是五皇子!”徐子清愤愤不平地道,“从太子的信上可知,五皇子是一月前离京的,算算日子,七八天前应该到了。那个林二七天前来了清江郡,身材长相和太子送来的画像颇为相似,又是从京城来的,武功高强,最近频繁找守卫的兵丁打探府库虚实,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徐长泽思索道,“难道五皇子会孤身一人来清江郡查案?” “不管了,先想办法把林二干掉再说。”徐子清的眼中流露出杀意。 “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我教过你多少次,不要让儿女私情影响了自己的判断。你这么恨姓林的小子,敢说不是因为明珠冷落你、亲近他的缘故?”徐长泽恨道。 “儿子……”徐子清想辩解,却终究没说什么。他忽然感到内心一阵纠结痛苦,莫非真的是因为明珠的关系?自己什么时候那么在乎她了?这怎么可能?徐子清想不明白。 “行了,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内,你务必查清楚那个林二的底细,以及赵大等人的死因。咱们需要赶在五皇子查出真相之前,将真相掩盖起来,这样才能对东宫有所交代。”徐长泽吩咐道。 “是,父亲。”徐子清应声道。 *** 明珠来到雅兰堂第一间上房。房门未关,半虚掩着,她轻轻扣了扣门,屋内安安静静,毫无响动。 明珠推门,四处望了望,屋内陈设整整齐齐。窗子未关,烛火轻跃,微弱的光映得屋内忽明忽暗。 一个年轻男子躺在床上,鼻息沉稳,动也不动,被子扔到了床角,大半都耷拉在床外。 想不到,这家伙睡得这么早,才刚刚擦黑,他就已经不省人事了。明珠本意只是来慰问一下,见此情景自然不便打扰。本想就此离开,忽然一阵风将木窗吹得啪嗒作响,她蹙了蹙眉,折回屋内,关好了窗子。烛光顿时停止了跳动,安安静静地散发着光亮。 明珠走到床前,男子睡得正鼾,寝衣微微敞开着,隐约露出精壮坚实的胸膛。她扭过头去,伸手将被子拽过来,为他轻轻盖好。 大夫说他并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需要多休养。 虚弱也是在所难免的,明珠心道。昨天还救了自己,胸前后背都受了伤,今天上午又跟爹爹比了一场,消耗了不少气力,下午还泡在水里,也不知伤口有没有恶化? 她怔怔地出了回神,想着还是明天再来,正欲离开之际,忽听床上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明珠,明珠……谢谢你……救了我……” 明珠一惊,回过头来,只见男子依然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原来他没醒啊。这么说,刚才是梦话? 明珠突然觉得脸上发烫,这人在梦中也叫着自己名字? 她定睛打量着床上的男子。他的睫毛长且浓密,为冷峻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柔和。鼻梁很高,山根挺拔,特别显出一种坚韧不屈的感觉,一看便是很有主见的人。 蓦地,明珠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没错,就是他!她终于明白了心底那种似曾相识却又难以分辨的感觉。当他阖上眼帘,彻底阻绝了眼神的时候,单看五官轮廓,明珠终于想起来了。 她见过他,却又对他的声音不甚熟悉,那是因为,她见过的根本就不是本人,而是画像。 想到这儿,她不禁微微弯下了腰,想要近距离地观察一番。 谁知男子突然一个翻身,一巴掌将刚刚盖好的被子甩到了一边。明珠伸手去捡,冷不防男子又将手中的枕头碰掉地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顺手抓住了明珠的柔荑,往头下枕去。 “枕头很软啊。”他喃喃地道。 明珠哭笑不得,她想将手抽回来,奈何对方抱得更紧,一只大手直接缠上了她的小臂。 “别抢我枕头。”男子呢喃道。 明珠不动,静待片刻,见他没了动静,又挪了挪手臂。 这次男子倒是没有说话,只是张了张口,好似在呼吸。明珠趁机又挪了几许,谁知男子头一偏,没来得及闭上的嘴唇刚巧吻在了她的手背上。 明珠仿佛被沸水烫了一般,飞快地抽出手来。男子的大手依旧抓着明珠的柔荑,冷不防被明珠的力道拐带着,身子好似滑不留手的泥鳅,竟不知怎么,直直地翻下床去。 要命的是,他似乎认定了自己的“枕头”,死死攥着明珠的手不放,明珠只觉得这人整个身子都向自己压过来了。她侧了侧身子,终究还是没躲过去,膝头一弯,腿上一软,便被他直接压在了地上。 明珠不免心头痛呼,心疼自己的腰。谁知就在她刚刚贴地的一刹那,腰间传来一丝异样的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道带着她翻滚起来,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触地的痛苦,她和地面之间已经隔了一个林阿吉。 两人易位,她上他下,林阿吉被明珠压了在地上。 不用说,腰上那丝异样的触感自然是林阿吉的手。 “好呀,你装睡?”明珠看着林阿吉无辜的眼神,心头怒火被他轻易撩了起来。 “冤枉。在下明明睡得正香,谁知道怎么回事就滚到地上来了。若非在下醒来及时,反应够快,这副身板直接砸在郡主娇弱的身子上,郡主岂不是连骨头都要碎了?为何不感激在下,反而还要怪罪在下呢?”林阿吉轻轻一笑,声音低沉有磁性。 明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人,总有一肚子歪理。好,我不与你计较,不管你是真睡还是假睡,现在总可以放开我了吧?” “还是不行。”林阿吉的声音更低,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个登徒子!”一双纤纤玉手撑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明珠挣扎了几分,企图离开他的禁锢。奈何腰上的手臂紧实有力,她费了半天劲,也没能让他松动分毫。两人面颊贴近,四目相对,男子灼热的气息喷面而来,幽深的眸子里涌上了一丝她看不懂的炙烈。 “在下好意提醒郡主,这样要不得,会出事的。”林阿吉哑着声音道。 “你!”明珠羞红了脸,不敢再动。 林阿吉趁势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 听着他清晰有力的心跳,明珠觉得自己的心也在不断加速,犹如小鹿乱撞。 “你到底想怎样?”她闷声问道。 “想在地上滚一滚。” 林阿吉笑得像只狐狸。 “滚!” “郡主同意了?” “我是让你滚!有多远,滚多远!”明珠气得口不择言。 “我也想啊!但是滚多远,滚到哪去,在下说了可不算,还得看上面那位仁兄。”林阿吉的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 “什么意思?”明珠一怔。 “就是现在!” 林阿吉忽然大喝一声,一手护住明珠的头,一手抱紧明珠的腰,就地滚了一圈。明珠只觉得耳边不断有细微的破空之声传来,细如牛毛的银针纷纷擦身而过。 有刺客!她总算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