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符从空中盘旋着落下，大小姐带着姬无邪来到悬圃宫。

鸣涧谷外，阿椿师姐已久候多时。

姬无邪耷拉着眼皮，完全打不起精神，虚弱地朝师姐笑了笑，便在大小姐的搀扶下往谷内走去。

幽谷深处，光线渐暗，虫豸鸟鸣声倒渐渐多了起来，鹿儿、野鹤、松鼠、猿猴争先恐后前来迎接，场面有些热闹。

阿椿随手喂了些吃食，小兽们便如水波般分开让出道路，路的尽头处有一弯清池，名曰洗心。

碧蓝水池边，三人盘腿并坐，各自凝神调息，闭上眼睛。

姬无邪忽然开口问道：“阿椿师姐，你这个法子当真有用？”

阿椿平静道：“这些日子，你每夜受噩梦所扰，实则是执念太深生出了些许心魔，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有那么多念想时时刻刻缠着你。”

姬无邪一脸迷惑：“可我没什么执念啊，最多就是想把剑练好，这也算？”

阿椿莫名其妙道：“大概是另一个你……或者说连你自己都没察觉的念头开始苏醒。”

“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执念？”

“没错，洗心池可以照出人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我施术令你进入梦境深处，就能知晓究竟是什么困扰着你。”

姬无邪想到那两个挥之不去的梦境，心想也是，如果能直接进到自己梦里，的确可以帮助他了解真相。

“明白了，我们开始吧。”

莫望舒插口道：“椿妹妹，这个仙术安全吗，如果不行的话，我还是把他带到碧玉堂让我爹爹想办法。”

“放心，我有把握。”

万籁俱寂中，阿椿平静的声音悠然响起。

“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神将守形，形乃长生。”

“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

“存想思念，令见五脏如悬磬，五色分明。”

“我守其一，以处其和。”

“嗡”地一声，耳鸣声乍起，姬无邪只觉身下一空如堕池中，衣衫尽湿，无法呼吸，猛地睁眼一看眼前漆黑一片，汹涌睡意席卷而来，很快连知觉都一同失去。

……

……

“无邪哥哥，等等我——”

幽暗山林里，一声清脆叫喊欢快地在林间回旋。

“哈哈，婵儿，你快点儿，跑慢了可看不见那群花斑猴子了！”

跑在前头男孩儿一边在林中穿梭，一边回头对女孩儿做了个鬼脸。

他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眉眼弯弯，微笑时露出一对酒窝，模样分外讨喜，正是十年前的姬无邪。

被唤作婵儿的女孩儿穿着一身粉色花裙，慢吞吞跟在后边，看起来是如何也跑不快，一张小脸喘得发红，终于一个趔趄停了下来，扶住路旁大树，朝前边身影抱怨：“婵儿……婵儿实在跑不动了！”

无邪听见叫声，回头看了一眼，无奈转身跑回，还没来得及开口取笑，便听婵儿抢声道：“无邪哥哥，你说的那地方还有多远？”

“不远了，不远了，一直往前跑出这片林子，翻过山头，然后穿过那个奇怪山谷，再沿着山溪一直往下，没多久就能看到了！”

婵儿伸手擦了汗珠，小脸上满是委屈，撒娇道：“怎么这么远嘛！”

无邪见她一副要哭的模样，生怕女孩儿不肯去了，立刻安抚：“好啦好啦，我们待会儿走慢点，这样好不好？”

“真的？”

“那还有假！”

无邪一把抓住她小手，“走咯，走咯，去看花斑猴子咯。”

他一马当先在前边开路，用力拨开挡着路边的树枝，见着天色渐渐暗去，嘀咕道：“哎哟，太阳都快下山了，猴子们要是都回家了可不好找。”

婵儿提醒道：“姥姥常说，天黑以后是不能进后山的，说山里有吃人的妖怪。”

无邪拍着胸脯，满口保票：“我可不是什么两三岁小孩了，就算有妖怪，我也能一拳将它打翻！”

婵儿咯咯笑出声来：“笙姐姐教的拳法你都学会啦？”

“那当然，家里那几套拳法可太简单了，根本难不倒我，姐姐都夸我是个天才！”

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着摆了几个架势，便要在女孩儿面前练上一番。

“知道啦，知道啦，那你可得站婵儿前面，婵儿可不想和什么花屁股猴子打架。”

“是花斑猴子，不是花屁股猴子，猴子屁股可都是红色的……”

二人说说笑笑，原本崎岖的山路也变得没那么难走了，没过多久，顺利登上山顶。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姬无邪没有了深入后山的打算，想着在这儿看看星星月亮似乎也不错。

两个小孩儿手挽着手坐在崖边，映着星光看着山下小镇灯火通明，那里有自小长大的宅院，有常去的糕点铺，有恼人的学堂、威风凛凛的守卫司，以及那条穿镇而过的银溪。

“看流星！”

婵儿忽然伸手朝天一指，欢呼道：“快许愿！”

无邪抬头看向夜空，只见头顶那轮暖黄色的月亮不知何时变成了一轮血月，月儿弯弯扭扭不停变幻，直到化作妖一只狐模样，通身血红，后有九尾，于万里天穹无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