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十九年七月,大梁朝内阁员缺,梁帝遂命吏部联合众卿推选阁臣。
经九卿科道商议,共推选出十二人,其中大理寺卿刘期归位列其首。
入夜,周惟卿摩挲着手中的名单,神情分外凝重。
没有他的名字……
他紧紧抿着嘴唇,这是他头一次计划失败。
赵旻澜坐于他对面,手中执着茶杯,一双精明的狐狸眼静静凝着他。
“他们攻讦你沉迷道教仙术,府中豢养娼妓,你为何不辩?”
“惟卿何时豢养过娼妓?”
别说女人,他为了不让人抓到自己的把柄,偌大的周府也只有一个老管家在打理。
平日里吃食都是他亲手做的,只有每月俸禄发完之后,他才会在外面酒楼打包几道菜肴,权当加菜。
“看见了便是看见了。”赵旻澜斜斜撑着下颌,握着茶杯的手更紧了些。
周惟卿无言:“……”
“名单还未真正定下,这局你若是要破,必须得从刘期归下手。”
说罢,赵旻澜的目光紧紧攫住他的脸,继续开口道:“你可舍得?”
周惟卿想起那一席灰褐的衣袍,与那脸上总挂着的和善的笑,一时有些怔然。
刘期归比他要大几岁,为人平实,脑子却反应得很快,因此官运亨通顺畅。平日里也很是照顾他,经常与他以兄弟相称。
周惟卿复望着窗外,杜英开的繁盛,大片清新的绿与星星点点的白映入眼前。
他自顾垂下眼,冷静回答道:“舍得。”
一副好光景就此变得突兀起来。
对面人满意地弯了弯唇角。
次月,周惟卿一封密谏上疏告发刘期归旧时结党受贿,于江苏监会试时徇私舞弊,以关节语为记号,私自录取亲兄弟刘意。
朝堂上一时分成两派。
有人道刘期归满朝朋党林立,居心裹测。
也有人道周惟卿嫉妒心切,醉心排除异己,罔顾昔日情谊冷血无情,是真正的虎狼之臣。
周惟卿望着对面双膝盖着地的男人,脸上神色未有一丝浮动。
刘期归是被人押解上来的,此刻他神情苦涩,视线只堪堪够到周惟卿的手肘:
“周兄,你可曾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
周惟卿表情淡淡,他当然记得。
——世事无常,知己难求,惟愿你我二人此生绝不相负。
见他不答,刘期归又自嘲地笑了笑。
梁帝最厌恶朋党。
周惟卿知道他不愿在朝中树敌的温和作风,咬死了满朝文武都会为他说话。
如今这么多人都来为他辩解,更是坐实朋党林立这个罪名。
江苏监考那件事在几年前便有了结果,若是他真犯了那迷天大罪,要判他下狱早判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侧着头,用只有周惟卿和他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周兄,就此收手吧,莫要越陷越深。”
“你还年轻,是个好孩子,你还能回头。”
“要怪就怪我这个当兄长的无甚能力,让你经年蹉跎于大理寺屈居人下......”
周惟卿抿起嘴,脸色冰冷:“是刘兄看错人了。”
他这一生作恶多端,满身污秽,从来就跟好这个词不沾边。
他抬起一双锐利的眸,见梁帝面有不忍之色,便再度躬身,对着他高声道:“臣惶恐,不忍圣上被此等奸人孤立于上,特禀此事,还请圣上明察。”
梁帝喝了两年多的药,脸色暗黄,正值中年却满头华发,此时双手紧紧握着龙椅,冷然睥睨着二人。
“刘爱卿,你可还有何话要说?”
“臣——无话可说!”
刘期归很清楚,周惟卿若是下定决心除掉一个人,那便是赶尽杀绝,绝不会让那人有任何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