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穿过了多少巷口。
大片的雪花扑在四喜脸上,将他的睫毛冻成一根根细小的冰柱。四喜只觉得耳边有风在响,自己的皮肤上像是生了一层冰冷的壳,触手冰凉,内里却燥热难当。
小乙终于停下了脚步。
四喜喘息着四处看去,满眼仍是青灰色的墙与巷道,只不过如今这青灰色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
“你走吧。”小乙站在那里,低着头,盯着自己棉鞋上露出的脚趾,嗓子里有含糊的声音。
“小乙,你……”
“甭说了!今天算我小乙对不起你。你这八个窝头,以后总有一天我会还你。”小乙说完这句话,转头便往巷子里走去。
“小乙!”四喜想拉住他。
“别跟着我。再跟着我,小心我变了心意!”小乙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这句话。
“小乙,放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小乙快步向前的双脚猛地顿了一下。但转瞬间,他又加快了脚步,踏入了厚厚的雪墙,四喜只听得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人,总得有点良心!”
人,总得有点良心。
四喜咀嚼着这句话。
风雪像是一张羊毛毡成的毯子,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声音,天地间一片寂静,蓬松如鹅毛的雪花落在他的肩上,簌簌有声。
从那时起,他再也没听过这个声音。
他变得更加谨慎,每次出门,都必定先乔装一番。
直到今天。
早晨起床,四喜又照例摸了摸三丫的额头。
三丫好得差不多了,不但烧彻底退了,身子也逐渐强健起来,料想足以勉强应付几十里的奔波。
四喜点点头,冲三丫温言几句,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天去多买些吃食备下,明天天不亮就走。这肖家口,真如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容不得他们再多加拖延。
在脸上点满泥点,又仔细吩咐了狗剩几句,四喜走出了院门。今天他要去南城看看。南城虽然乞丐流民众多,但走街串巷的商贩和捞偏门的本地人也多,不但消息灵通,无论你买什么东西都不会引人注意。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名帖和他特意为三丫和狗剩准备的衣服已经采办妥当。
他已经打准主意,打算明早雇上一顶轿子,让三丫和狗剩扮作自己的使女和小厮,装作富家公子出城,这名帖便是城里有名的沈大善人府里流出来的,出货人可是指天咒地咬定这是真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