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杳望了韩长暮一眼,诧异道:“这周家的楼船果然不凡,看这护卫的手笔,很有些军里的意思。”
韩长暮亦是点头,只听得耳边风声一变。
楼船护卫手上的箭变了模样,射出去的箭头上,带着一团烧的正旺的火化,而随着箭头射出去的,还有一只沉甸甸的水囊。
羽箭和水囊落在小船上,噗的一声,就燃起大片的烈焰。
不过片刻功夫,那火烧成片。
深幽的天幕,漫天的寒星,倒映在深蓝色的河面上,一半是燃烧的通红的火焰,一半是寒津津的水光潋滟,格外诡异。
痛苦的惨叫声传来,水贼们耐受不住烈焰焚烧,纷纷跳入水中,以水灭火。
可奇怪的是,这些火烧光了小船,却没被河水熄灭,反倒在河上烧出一条火带。
火噼啪作响,烧的越来越旺,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气息。
姚杳轻轻皱鼻,低声道:“公子,是石腊水的味道。”
韩长暮的目光落在河面上,刺目的火光里隐藏着一点不起眼的油光,烧完之后,火也随之熄灭,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点点头,他虽没有姚杳那么好的鼻子,但他有一副洞悉世事的好眼睛,他也看到了,看
的格外清楚,也更加心惊肉跳。
火足足烧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熄灭,空气中烧焦的味道十分浓郁,久久不散。
船客们以为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水贼劫船,就这样有惊无险的化解了,松下一口气,正打算回房继续睡觉。
谁料有个眼神格外好的镖师指向远方,颤着声音惊呼:“看,又来了。”
船客们刚刚放进肚子里的心,再度高高提了起来,这回不待楼船掌柜说什么,便抱着包袱,重新回到酒肆大堂中,老老实实的坐着了。
水贼劫船,头一波一般都是试探,试探要劫客船的深浅,若是太深,深到他们进去了就出不来,便也就放弃了。
周家这艘楼船刚才显露的手笔,显然不是一般客船,一般的水贼见识过了,也都掉头就走了,不会再强攻。
可这回的,却显然是不一样了。
更不一样的时,驶过来的那艘大船激起无尽浪花,最终却在距离周家楼船数丈之外的地方停下来了,并没有再向前一步的意思。
韩长暮双眼微眯,看着那艘大船,沉下了心思。
楼船掌柜见此情景,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去,旁边有小厮高高的挑起一盏灯。
掌柜冲着大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大声道:“当家的辛苦了。”
河面上夜风回旋,这句话被风吹散,瓮瓮作响。
韩长暮心生异样,这掌柜明显不是习武之人,可这一开嗓,竟像是练了什么精粹的内功。
大船上静了片刻,便有一个浑厚的声音传过来:“掌柜的辛苦了,不知掌柜端的谁家碗。”
掌柜镇静自若道:“扬州周家的碗。”
大船上又静了片刻,浑厚的声音再度传来:“好叫掌柜的知道,周家的碗,也不是金碗。”
掌柜愣住了,在这条水路上走了十年,这还是头一回碰到不买周家账的水贼。
姚杳撇了撇嘴,看来是谈崩了,她警惕的按住剑身,准备随时开打。
韩长暮却按住了姚杳的手,抬了抬下巴:“看看再说,未必会崩。”
姚杳顿时放松了下来。
对啊,这么多护卫,还有威远镖局的众多镖师,再厉害的水贼,也是草莽,也要掂量掂量会不会崩了牙。
掌柜想了想,开口道:“不能让当家的白辛苦这一趟,小人这里有些茶水钱,请当家的喝茶。”
他挥了挥手,有小厮递上一包沉甸甸的小包袱,他挂在箭头上。
羽箭“嗖”的一声射出,落在大船上。
大船上又静了片刻,浑厚声音喊道:“这是陈茶,掌柜的小瞧弟兄们了。”
谈一次,姚杳的心就跟着沉一分,很有点对彩票的感觉,每开一张,都是惊吓。
掌柜如法炮制,又挂了个包袱上去。
大船上又静了片刻,再度加码。
如此这般的坐地起价,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姚杳已经受了许多开奖不中的惊吓,别说是她了,就连一向沉稳自持的韩长暮,都有些稳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