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师单膝跪地:“打扰公子雅兴了,时辰已到,莲儿姑娘要回去结账,请公子恕罪!”说完起身过来欲拉天雨。
我喝得有点多,又见他獐头鼠目,心中颇为厌烦,居然还要碰我的天雨,于是再也忍耐不住,飞起一脚把他踢倒,指着鼻子骂道:“呸!狗一样的人,给我滚蛋!”说完掏出五块大洋摔在他脸上,又扭头对伙计说:“以后别让我在满汉楼见到这狗东西,否则也有你好看!”
伙计满脸委屈,看着地上的银元说:“爷,这何苦来呢,您别动气,您说百花楼的人,我一个跑堂的有什么能耐……”我没理他,回头对天雨道:“多谢姑娘,明日我便去百花楼。”她深情地望着我,嘴角现出一抹神秘的笑意。
我又狠狠瞪了琴师一眼,踢开房门快步下楼,跳上黄包车回汇中饭店去了。
当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既兴奋又紧张,不断想着明天该如何穿戴,又该怎么讲话才能像天雨的哥哥,三更天后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人有心事自睡不实,天刚亮我就爬了起来,洗漱后看了眼桌上的西洋自鸣钟,才五点不到,只好和衣重新躺下,睁眼靠着时间。
自鸣钟响过七下,我再也呆不下去,起身跑出了饭店,在门口上了一辆黄包车,告诉车夫去百花楼。车夫一愣,回头问:“老板,那地方晚上才接客,现在去?”
我低头回道:“现在就去,我不找姑娘。”
他应了一声,拉着我飞快地跑了起来,还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又问:“大哥是不是去找相好的?那地方我是从没去过,听说特别贵。”我刚要否认,转念一想好像也没错,天雨说若能替她赎身就会委身于我(可能谁帮她赎身都会如此吧),便得意地说:“是,找我相好的,你跑你的吧。”
他嘿嘿一笑脚下生风,玩命地向前跑去。百花楼距汇中饭店并不远,他跑得又快,一会功夫就到了。
这是一幢三层高的西式建筑,看起来像个洋行,门口也无招牌。我问车夫:“这里就是百花楼么?”他点点头说:“是啊,你进去就知道了。”
我付过车钱来到门口,两个身穿黑色布衣,戴黑礼帽的年轻人把我拦住了,一人还故意掀开衣角露出腰间的驳壳枪,耀武扬威地看着我:“你是谁?大早上来干嘛?”
“我找你们老板娘。”我穿着在京城带来的洋装,刚才又故意给了双倍车资,应该像个有点钱的生意人。
“老板娘?哪个老板娘?是吴姐么?找她做什么?”那人放松了警惕,衣角也落了下来。
“找她赎一个人。”
“赎谁啊,这里的姑娘可多。”另一人不断打量着我,盘问道。
“天雨姑娘,”我回答。
“天雨?楼里没这人吧?”有枪的男子问旁边那人。那人摇摇头说:“楼里一百多个姑娘,没叫这名字的。小子我可警告你,大早上别找不自在。”
我虽然会点武功,但处世经验几乎为零,第一次面对青帮的人多少有点紧张,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另一人见我不说话,小眼一瞪厉声道:“你连赎谁都不知道,还找吴姐?趁早走人,别说对你不客气。”
我猛然想起昨晚那琴师管她叫莲儿姑娘,难道天雨在这里的花名叫莲儿?于是改口道:“叫莲儿,莲儿姑娘。”
二人听到这名字一下愣了,带枪的那个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你要赎她?没发烧吧你,那可是我们百花楼第一美人,据说还是,那个,那个有点子身份的,你有多少钱敢赎她?上次一个东洋商社的老板都没带走。”
我正色道:“她是我的妹妹,被人拐卖至此,我虽不富有却难舍兄妹之情,此次来沪定要将她赎出,望两位行个方便!”
“妹妹?既如此随我来吧,”带枪的男子领我走进楼中,“唉,你这妹妹够倒霉的了,”他边走边说,“我也是穷人出身,这种拐来的女孩见多了,父母找来也没用,不拿钱不放人。”
“那怎么不报官?”
“官?在申城我们就是官,就是天!谁敢坏我们规矩?那是吃了豹子胆!”他又习惯性地拉开衣角,露出枪把。
“我知道你们厉害,所以先来探探口风。我这妹子命苦,也不知,唉,不知是不是受了委屈。”我红着脸,小心问出这个我最关心的问题。
“委屈?你是说接客吧,这个应该不会。吴姐精明得很,你妹妹七仙女一样的人物,没好价儿她不会随便让她接客的。不过她这么红,我担心吴姐不会轻易放人啊。”可能是见我还算老实,他居然为我担心起来。
“我也害怕给不足,只能走着看。”我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