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上十指波动,调子渐入佳境,时而行云流水,时而静谧悠长,时而沧桑浑然,时而丝丝柔婉,仿佛有人立在深谷幽兰之中,背影长青,低吟浅唱,凄婉愁肠。
静静的聆听,能把人心引入那方意境中,莫名心生无法言语的悲情哀意之感,那人在低缓的哀叹,含泪痛彻的悲欢离合,无法倾诉的爱恨情仇,愤然怒起的嘶声搏杀,用尽力气,只留血杀残影,满目疮痍。
如泣如诉,声声幽。
一曲听完,像是经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的一生,有豆蔻年华的欢乐,有不惑之年的苦泪,有坚毅不催的风骨豪迈,有孤勇向前的壮志,最后泣血嘶声,最后化为道不尽的孤独无奈,诉不尽的凄楚和悲凉。
似在哀怨,似在伤怀,似在思念,皆在曲中闻。
世间缘痴恩怨,如意与不如意,好似都能从中找到一点影子,让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这曲子太长,回回转转,转转回回,似刀割着人心,一遍复一遍的凌迟。
以至于,皇帝想起往事一幕幕,眼角悄然湿润,竟不知曲子早已结束,而那旋律却存于脑海,久久不散。
待他回神时,外面响起了各种哭声,他自己亦是抬手摸了下脸,朝外问:“外面出了何事?”
有宫奴探进脑袋:“姑……姑娘的曲子,让奴想到……”想到自己的身不由己,想到这些年的心酸历程,可这些话又怎么说出来呢,转而道:“想到……奴的家人……”
“如此诉泣,成何体统。”皇帝凝了眉眼:“去让他们停下来。”
“是。”宫奴抹了把泪:“奴这就去。”
她用内力奏曲,琴声悠扬流传,此刻的东宫,许多宫奴皆是静静驻听,听着那段诉衷的琴声,不少人掩面哭泣。
而太子面色冷硬,叫人别哭了,成婚大喜之日,都在哭丧呢!
皇帝寝宫内,帘中人手掌覆在了琴弦上,静默至极,最后一缕音已在空中徘徊散去,恢复如初,除了那些仍沉醉未惊醒的人。
皇帝久才舒缓,长长嘘了口气,曲子太悲,这把身体,受不住。
“这曲子,是你作的?”
“是。”
“曲子叫什么?”
“弄风破玉。”单黎夜解答:“在寒风朔骨中追求心中之意。”
“你的琴音,很好,只是有些太悲。”皇帝缓缓倒酒,目光却不离她:“你尚年少,怎会有这些感悟?”
“经历会让人不年少。”单黎夜温情落笑,从十五岁到二十八岁,那十三年足够改变一个人,她学过许多东西,阿澈每每听着她琴声,总是说她很奇怪,别人都选钢琴,她却钟爱古筝长琴。
皇帝却是惊愕了一番,难道这么多年,她竟过得不好吗?
心底忽又喃喃叹息,也是啊,她爹龙轼风本就有妻子,而她又是在外面的……唉,想必在那位非亲生母亲手底下,过得并不好。
“你爹待你好不好?”皇帝柔雅的话语,轻声询问。
“父亲待我很好。”单黎夜微微一怔,疑惑道:“皇上与我父亲,难道认识?”
“算是相识吧。”皇帝想起年轻的时候,他还是太子时,极其看不惯那些江湖人的作派,总想除去这些势力将其收服,便以另外的身份混入江湖中,因此而与那个十五岁的女子结识。
后来他一事无成,回朝接管皇位,再见那女子时,那女子十七岁,身边多了一个龙轼风,阴知其有妻儿,却仍然奋不顾身纠缠,有了身孕……
想得有些远,皇帝拉回了思绪,微微温笑:“你奏琴时的眼睛,跟她一样,方才那曲太悲,能再奏一曲兴意的么?”
单黎夜尔雅轻笑:“好。”
指尖在琴弦间跳动,婉转的旋律转调,犹如亭中春色映海棠,画意咫尺,欢乐之调应声而起。
此刻已到达皇帝寝宫的太子,欲觐见皇帝,却被宫奴拦住:“太子殿下,皇上吩咐,今夜谁也不见,太子今日大喜,应陪太子妃……”
“混账东西,本宫做什么,要你来教!”太子把人一脚踹了出去。
宫奴身子拉回,仍是拦住:“太子……不可……”
“哎,你们看,蝴蝶,是蝴蝶……”
不知是哪位宫人叫了一声。
忽然众多蝴蝶翩然而至,坐落大殿周围,和琴音飘飘起舞,幻化了无数的阵型。
围绕大殿的蝴蝶,越来越多。
所有人瞩目,望着这奇迹般不可思议之事。
太子唇轻微启动:“妖孽之曲!”
妖孽,除了这两个字,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那女子就是一个妖孽,奏一曲琴,竟还能惹来蝴蝶,不是妖孽又是什么?
太子再看向灯火阴亮的宫殿,脸色沉了下来,他若是冒然进入,打扰皇帝春宵一刻,只怕没有好果子吃,这样的好事,应该让他的五皇弟知晓才是!
皇宫亭座中。
络轩与婉妃听着那寝宫处传来的琴音,前者隐隐担心,不知那女子能否应付,毕竟他有心无力,无法阻止皇帝要做什么。
后者微微咳嗽:“或许,宫中要多一位妹妹了。”
宫人安抚:“皇上虽对前皇后余情未了,可皇上对娘娘也并不差,那小姑娘再相似,也不过是副皮囊。”
“皇上和叶姐姐……”
婉妃咳嗽再起。
络轩皱眉:“您这样病着,怎不见七妹过来看看?”
“这野丫头,我哪还能管得住。”婉妃年三十多,却仍然不减她的教养与风韵:“前些日,皇上定了她与东凉的婚事,她哭了好几回,始终不肯接受,仗着有些武功底子,不知野去了何处,从小她只与你亲近,你要多劝劝她。”
“我先替您瞧瞧。”。
“让你费心了。”婉妃放置诊脉的手,柔声道:“你母妃……总该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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