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用父母留下那点散碎银子撑了两年,原主到底是饿死了。
或许,也不单是饿死的。
一边昼夜苦读,盼着科举等第之后能查出父母的死因,一边操心着两张嘴的生计,一边还得担心着随时会被人从房子里撵出去,十几岁的孩子委实难撑。
按说这处四合小院应该是他家的,只不过他一直没找着房契。
要是今晚上有人拿着这处小院的房契过来,明儿街上就得多出一大一小两个手牵手要饭的。
甄玠看看兀自啜泣的九儿,只感觉,虽说她不是亲妹妹,却比亲妹妹也亲上许多。
他盯着窗扇上那块破布,揉着太阳穴琢磨了半天,直到窗纸的颜色慢慢暗了,才想起无论如何也得出门找条活路。
“上哪儿去?”
九儿匆忙起身,一手抱着粥碗,一手来捉甄玠的袖子,全不顾膝盖磕在桌角撞出‘咚’地一声闷响。
“找个地儿自卖自身去。”
甄玠伸手接过粥碗,扶她坐在桌子上,又轻轻按了按她的膝盖,“疼了吗?”
“不疼。”
九儿嘴里这样说着,眼圈还是发红。
“应该是没事,没伤着骨头。”
甄玠点点头,把袖口处被她扯出来的棉花又往里塞了塞,“你说屋里就咱俩,卖你,你不愿意,不就只能卖我了?”
“那也不行。”
九儿嗤声笑了一下,随即呲着牙用小手揉着膝盖。
“行不行的,我先去打听个价。”
甄玠把粥碗塞进她怀里,“炭还剩下几块,冷了就自己点上烧,要是有赚上几个铜板的活计,我可能会晚点儿回来。”
“嗯。”
九儿闷声点头,又把粥碗递回来,“我不饿,也不冷,哥你喝了吧。”
“我在外边吃。”
甄玠含混着对付了一句,推房门出来迈步进了院子。
傍晚的天色就像他袖子里的破棉絮一样阴沉。
这处四合小院藏在北亭街甄家巷里,院子正中,孤零零种着一棵小树,枯枝上很勉强地挂着几片叶子,远不及三面正房门窗上的窟窿多,也不比它们更显破败萧索。
出巷口,往东不远有两所大宅,一者是江宁织造苏府,再者便是甄府。
其家主甄应嘉是当朝一品大员,体仁院掌院,监政南京的天家心腹。
路过两尊一人多高的威武石狮时,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往甄府气派的三间兽头大门瞄去。
甄玠觉着,这样近的距离,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甄字。
转念想想,贾府那些旁支远亲也未见得日子好过,上赶着往大户家攀亲,绞尽脑汁地讨好处,实在没什么意思。
等回过神来,眼前已经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继续往东走上一刻钟的功夫,有间茶馆,便是两层都搜尽了,大概也只能在掌柜的怀里找着半两好茶叶。
茶馆下层摆着宽桌条凳,一水儿的大碗高碎满天星,等活计那些面堂黑红的苦力汉子相互间天南地北胡侃,大口大口地喝,天灵盖上都冒着热气。
原主便是其中格格不入的一员,因身形瘦弱而无人问津,捧着书本一坐就是一天。
二层的小生意人纵然强些,杯里也不过是花茶罢了。
眼下入了冬,茶凉得快,甄玠近前时,茶馆已经上了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