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怀安十五年的事情,到现在有些年头了。
彼时满清犯边,战事不利,兰台寺卿上疏弹劾兵部天官大司马有克扣粮饷中饱私囊之举,应负全责。
这封折子里,十句有九句是满朝文武全都不信的。
这位大司马年至耄耋,自老祖皇爷起兵就跟在左右,深受其恩,竭尽己忠,更别提老人膝下并无一儿半女,这银子,贪给谁花去?
怀安帝也是不信,朝廷的财政他心里有数,派到军中的龙禁尉也早向他禀明了情况。
奈何大司马深以为耻,耗费心血准备证物证词,于朝会之期申辩了近两个时辰,只求自证清白。
而兰台寺卿只淡淡说了两个字。
遗儒。
老人霎时住了嘴。
群臣几乎可以从他颤抖的背影上看出他的心情,这要是换二十年前,哪怕是十年前,大司马腿脚还利索的时候,兰台寺卿少不得挨上一顿老拳。
但他已经老了,打不动了。
兰台寺卿依旧昂首挺立。
大司马缓缓跪了下去:臣,乞骸骨。
他已经无法为自己辩解,去留,甚至生死全在怀安帝一句评价。
真真正正的乞骸骨。
事情发生的很快,怀安帝还没反应过来。
大司马猛起身几步一个冲刺奔着皇位就去了。
这大概是他后半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
好在是年岁大了,跑得再快也没有怀安帝身边的太监反应快。
那时节,大太监戴权侍立阶下,其人执掌御马监,统领龙禁尉,身上很有些功夫,见状急忙上前拦他,终于赶在他脑袋磕上玉阶之前把他拦住。
而后群臣聚拢过来顺前胸抚后背,大司马好久才缓过一口气,众人又逼着兰台寺卿过来道了个不算正式的歉,事情这才暂且缓和下来。
但还没完。
后来,怀安帝苦劝不止,甜哄不住,大司马拖着老迈病体到了北京,到底是将一把老骨头扔在那天寒地冻处了事。
待得北境战事平息,兰台寺卿再度上疏,弹劾北京主理战事的忠顺亲王谋害忠良,行事有失以至三朝重臣大司马殒命,当负其责。
忠顺王年只六十许,腿脚还行。
兰台寺卿差点让他给打死。
后来就回家丁忧去了,再没回来。
有了这段往事,朝堂上极少会再听到‘遗儒’二字。
“这些个遗儒……”
姚恩之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而后提醒甄玠道:“这些个学宫,可都是不退银子的。”
甄玠默然点头,心说这学宫真真是一群活土匪。
姚恩之蹭饭已毕,无意久留,于是拎着食盒告辞离去。
甄玠也没送他。
“哥。”
九儿忽地出声,晶亮的眼睛眨了两眨,“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
甄玠伸手摸着她的小脑袋瓜,发丝在指尖极为顺滑,回神时,又觉她好像话里有话。
可九儿已经跑到油灯下,做起针黹活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