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玠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魏期行的苍苍白眉来。
这老头儿,不老实!
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给忘了。
这可能性却不是很大,难道说,对于贾府十分重要的盘子,甚至要薛昌踩进金陵卫,异地来寻的盘子,对那老人而言,只是一个考题罢了?
不然,不会将交代线索这样的事情也忘了。
这老头儿,确实不老实。
如此推断,他很有可能知道,或者说,能猜到那盘子是被谁拿走了。
这样一来,连向他询问此事的想法也只能作罢。
倘若让他大失所望……
那薛昌可是知道了祠堂里的事情,虽不知姚恩之漏了多少出去,白日里他那副表现,很像是被人击溃了心理防线的样子。
姚恩之是个聪明人,要是没被人抓住把柄,不可能那般绝望,更有险些丢命之语。
不行,得去找他问问,羽鳞卫都问了他什么话,他又说了什么,试一试,能不能从这些对话里推测出魏期行的想法。
甄玠心思几转,点头应允了此事今日作罢,使各人自行其是,离了尤家的院落。
眼下虽然有了新的进展,但他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
如果不能有效地缩小范围,走访排查的效率并不算高,他并不清楚薛昌的脾气,不太敢赌结果和意外哪个先来。
不过他来此排演这出小戏的意图,本就是排除其它的可能性。
从源头来找那盘子,希望本就不大,但性命攸关,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将所有可能性排除一遍。
而今,只剩下一条路了。
就是那贼为什么要偷那盘子,谁会得利,谁会蒙受较大的损失,更为要紧的,是贾府为什么要送玉燕金盘给秦家。
秦家,又为什么拒绝贾府求娶。
从头想了一遍,贾府只把盘子当成宝贝,作为聘礼下送,这其实是极为合理的一件事,但许多聘礼之中,单单丢了这件东西,便很不合理。
何人得利,自己恐怕是没姚恩之看得明白,毕竟其人一颗心都放在这上,颇有建树。
何人蒙受损失,这事恐怕连他也未必能想得清楚,贾府的仇家,估计比有能力下手偷盘子的人还多。
那么,贾府的意图,或者说,贾氏秦氏两家到底所因何事没能谈成亲事?
从日后秦可卿下葬的规制来看,她的身份显然并不简单。
就是这身份,给了她那个所谓养父,区区六品的工部营缮郎秦业这样的勇气?敢于拒绝权势熏天的国公府?把贾史氏一张几乎能覆盖大埥全境的面皮,踩在鞋底摩擦?
秦业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最起码,没这么勇敢。
甄玠反复揣测着魏期行的想法,琢磨着他到底想要自己做到一个什么程度,拿出怎样一个结果才算过关,忽觉背后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扭头看,一个身着臃肿棉衣的小孩跑进了巷子里。
甄玠也没理他,新棉袄虽然不好看,但胜在棉花足秤,挨了那不知是石头还是土块的一下,几乎没察觉到。
又走了两步,无意地回头一瞧,正见地上有一小片白色缓缓展开,像是张纸条。
近前,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我是尤崎。
甄玠迈步就往那巷子追去。
四下里黑暗一片。
身后飘了雪。
“我在这里。”
一个模糊的身影说过这句,转身向更深处走去。
甄玠闲庭信步般跟上,并不害怕其中有诈。
一条性命好似风中之残烛,哪里还怕有人来吹上这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