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站起身来,一边眺望着辽阔的大海,一边回答:“菩提树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唐黛漪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朱允炆远望着大明壮观的船队,许久问道:“萧施主既然是郑和的座上宾,想必也熟知京师之事。贫僧想打听一件事,还望萧施主据实相告。”
萧毅连忙起身说道:“晚辈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允炆说道:“贫僧漂泊海外十数年,无时无刻不思念故土。每当思乡情切,总会记起尘世中的妻儿,不知他们是否安好?”
“这……”萧毅犹豫着说道,“听说皇后娘娘在大师出宫之日就暴毙身亡,太子殿下也不知所踪,二殿下……二殿下至今被囚禁在中都广安宫……”
朱允炆眼眶发红,艰难地问道:“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三位恩师可安好?”
萧毅低声答道:“三位先生均已殉节。黄、齐二位先生被株连九族,方先生……被灭十族……”
朱允炆喃喃说道:“都是我害了他们……都是我害了他们……”
他说着说着,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令人肝肠寸断。萧毅手足无措,唐黛漪落泪不止,悟尘掩面而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允炆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撮土为香,对着东方长揖到地。良久,他直起身来,强颜欢笑地说道:“贫僧道行浅薄,终是妄心不泯,让两位小施主见笑了。既然心事已了,请萧施主带贫僧见郑和去吧!”
“不可!”三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有何不可?受贫僧牵连的人已经够多了,贫僧不想再造杀孽。”朱允炆坚定地说道。
“大师错了!”唐黛漪说道。
“贫僧错在哪里?”朱允炆问道。
“永乐皇帝要是得知大师尚在人世,必定会担心你复辟。”唐黛漪说道,“为了保住皇位,他肯定会对那些和大师有关的人再次大开杀戒。原本天下已经太平,倘若因大师的出现再次掀起血雨腥风,大师又于心何安?”
“这……”朱允炆无言以对。
“再者,永乐皇帝虽然在暗中搜寻大师,但是并不见得是要大师的性命。或许他只是要了结自己的心病。大师倘若真的自投罗网,永乐皇帝是逊位还是杀你?他不逊位就坐实了乱臣贼子的罪名,他不杀你就得把江山还给你。无论他怎么做,只要你尚在人世的消息传出去,大明恐怕从此不得安宁。大师到底是救人呢还是害人?”唐黛漪娓娓道来。
朱允炆哑口无言,神情极为痛苦。萧毅说道:“大师,唐姑娘所言极是。还请大师三思而行!”
朱允炆垂泪说道:“贫僧当年要是不急于削藩,四叔或许不至于起兵,也不会有骨肉相残、生灵涂炭的事了。都是贫僧的错!”
唐黛漪说道:“大师不必自责。永乐皇帝雄才大略,终究不甘人下。他即使当年不起兵,迟早也是要起兵的。”
朱允炆长叹一声,疲倦地说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悟尘,你我师徒还是老死在这异国他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