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城高铁南站在外城新区,离主城区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新造的有轨电车车厢内,窗明几净,四壁无尘,除邵崴以外,并无第二名乘客。
低下头他看了眼手机屏幕,采伐完木料的哥布林们几个协作扛着木头正在返回村子的路上,筋疲力竭的女孩已经落到的队伍最后面。
以那些绿皮小矮人的身高完全不能和她协作完成这项工作,她只能自己用尽全力拖拽着那根木料,一寸一寸地往前挪。
“要是实在搬不动的话,就交给那些哥布林来做好了。”
“费了那么大力气砍下来的,当然得我自己拖回去才有成就感。”时珺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与其在一边说风凉话,不如帮我买瓶饮料送过来。”
沉默了半晌以后,邵崴缓缓开口:“我在回武馆的路上。”
身在异世界的女孩,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愣住,“你回去找我老爸干嘛,讨打啊?”
这个回答让邵崴一下子窘在那里。
时珺珺的话没有错。
自打他几年前面临升学,迫于家里的压力放弃练拳以后,哪怕是偶尔想去次武馆,都会被有四十年功力的一脚踹出大门。
很小的时候邵崴就有些畏惧那个脾气不是太好的男人,即便到现在这种情况也没有任何改变的迹象,想来多半还要伴随他很久。
大概是因为那次练拳没多久以后,就觉得自己神功大成,挑战师父结果被一只手拎起来打屁股的记忆,太过刻骨铭心了吧?
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屁股被打得太疼。
“上次打电话给阿姨,她应该还有关于你的记忆,只不过出了什么偏差。”犹豫片刻后邵崴继续说道:
“让她觉得你已经死了。”
车厢内冷气打得很足,邵崴轻轻往玻璃上哈了口气,只是还不等他用划出些什么图案,那层朦胧的水汽就消散在空中。
他的手指停在半空中,良久才慢慢缩了回去。
“我才没死!”手机里传出时珺珺强烈抗议的声音,“我这不是在异世界活得好好的!”
“所以我才要去找师父,弄清楚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话间有轨电车已经开到了中山路,临近下班的钟点,空荡荡的车厢里也渐渐多了几名乘客。
在离家还有三站远的地方,他背上有点沉重的双肩包下了车。
现在是九月,街上的人都躲在空调间里吃冷饮,依旧毒辣的阳光刺得邵崴眯起眼睛。
路过市中心那座翻修一新哥特式天主教教堂,周围是大片和他一样被晒得焦黄发蔫的草坪。
不知道异世界那边是不是和这里一样热,他心想。
与这座高大的白色建筑擦肩而过,行走在柏油路两侧法国梧桐的荫蔽下,附近都是老式居民楼。
微风轻拂过这个年轻人满是汗渍的面颊,凉意与回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曾几何时......曾几何时......
“怎么回来也不跟提前打一声招呼。”
背后传来这个再熟悉不过声音,邵崴回头望去。
头发花白的魁梧中年男人穿着背心裤衩,趿拉着凉拖鞋,标准的居家打扮,提着的塑料袋里是被开膛破肚的新鲜鲫鱼和嫩豆腐。
看着老半天没反应过来的邵崴,男人不耐烦道:
“大热天的杵街上也就算了,还穿件外套干嘛,赶紧到屋里坐会儿。”
白瓷碗里是冰镇的绿豆汤,男人又往里面加了勺蜂蜜,搅动到化开以后把碗递给拘谨到正襟危坐的邵崴。
“不知道你要回来,没你们小孩子喜欢吃的冷饮,喝碗绿豆汤好了。”男人打开空调在藤椅上坐下,拿毛巾擦了把汗,“你不是在外面上大学么,这才礼拜一就回来了?”
“家里有点事,正好学校里这两天也没多少课,所以回来一趟。”
用了个再常见不过借口敷衍过去,邵崴有意无意地把手机放在面前的八仙桌上,而后端起碗环顾四周,这间武馆里的陈设和记忆里的大相径庭,那些练功用的木人桩和其他器械都被搬空了。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像是看出弟子的疑惑,看上去满不在乎的男人解释道:
“这两年你师娘病得有些厉害需要人照顾,现在的孩子大多也没了来这里的耐性,与其摆在这里落灰,还不如送给那些想练的人。”
病?记忆里那个见的不多的师娘似乎一直都还算健康,什么时候......
“不说这些。”男人摆摆手终止了这个话题,“晚上留下来陪师父喝两盅。”
“诶诶诶老爸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啊喂。”手机屏幕里的女孩大声反对,“还有拉着你徒弟一起喝真的好嘛!”
在时珺珺说话的同时,邵崴观察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如果有任何迹象表明男人也此有所察觉,那他现在就会毫不犹豫死皮赖脸让师父一起帮忙找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