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耀塬不认同至少。
至少没有标准,至少之后还有至少,之后还有至少。至少的标准可以是无穷的低。薄延岩的至少也让他被触动的伤感消逝无影无踪,也许只因为从说至少两个字起薄父的悲伤已经淡了。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倾听过太多的争吵。
当薄母说谁谁谁每天下班就回家陪老婆陪孩子功课时,薄延岩就说谁谁谁连家里生活费都不管每天只顾吃喝玩乐。
这种争执对错由主观认识决定,客观条件和事实是被忽略不计的,他看过孙子兵法,认为这是言语上的避实击虚,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这种比较和‘至少’于是成为分不出高低的无穷,因为双方都不在正面决战,永远拿不同角度的问题在较量高低。男孩渐听渐走神,不知觉开始发呆。薄父没有察觉,仍然滔滔不绝。薄耀塬总是那副模样,发呆也让人难以觉察………
青少年图书馆接待大厅上日历挂八月十六。满怀期待到图书馆,男孩从早晨等到中午、失神变成失望。
就在他快要绝望离开,那个女孩终于进来,还是昨天发型。只是发饰略有改变,薄耀塬注意到女孩走去昨天看过书架,最后挑出还是昨天那几本。
她记性似乎不好,好一番搜索才找到书。
心情十分紧张,昨天薄耀塬暗下决定,今天又来了一定要鼓起勇气去聊天。现在男孩还想这么做,经历清晨和中午的失望后更觉得必须这么做,他根本不敢再把机会寄托于明天,也许这就是最后机会。
只是太紧张,一个小时过去还没能储足勇气。女孩太美、超凡脱俗,令人生出雍容华贵之感,继而让他觉得高不可攀,虽然想亲近,油然而生的自卑下意识否定亲近化为真实的可能性。
‘不能再犹豫了。没什么可怕的,手枪的恐惧都能克服这算什么,大不了被拒绝,尝试了总不会后悔,不能连女班长都不如!’终在他第十五次吐纳平静紧张情绪时,手上拿纸笔写字。
“这是我的名字和家里电话。”薄耀塬压抑紧张心情,缓缓推纸片到女孩面前。原本表情略显忧郁的脸错愕一下,盯纸片愣片刻抬眼望来。下意识想逃避对视,又替自己打气‘没什么可怕的,不能只敢偷偷摸摸。’
迎着目光半寸不移。
“听人说过有搭讪陌生异性想了解的事情,可你才多大呀。”语气里透着股难以置信的诧异。
“六六年一月十五生日。”到这时忽然没那么紧张了,‘这种事情大概就是跨出第一步最困难吧’。女孩注视他静静思索片刻,轻手按上纸片,似要推回拒绝。
“今天我也许会后悔;我走出了这一步如果仍然不能吸引你,你未必一定后悔,但我一定不会后悔。”薄耀塬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工夫琢磨是否曾在哪里看过。女孩推动纸片的动作停住。静静注视片刻,忽然微笑道:“只要你走出了这一步就肯定被拒绝也不会后悔?”——“是的,我确定。”
“我不太相信,所以更坚定主意。”女孩停下手的动作一下推出,纸片旋转停在男孩面前。无言的沮丧在身心蔓延,但他丝毫不肯表现在脸,他明明觉得情绪沮丧却什么都没想,只有赶快逃走的冲动,偏偏又说了绝想不到的话。
—“请问你明天还会不会来。”女孩低脸看书,似乎连额头也不愿意抬。“你已经迈出,既然确信不会再后悔,为什么还要这么问呢?”
“我只是担心再见会让自己冲动低眉,如果明天你还在,我就不来。”——“我明天会来,还是今天的时间,希望你不会再有问题。”薄耀塬起身离开去看书,明知不可能读进去,却不愿就这么一反常态离开,心里虽然渴望再眺望,被拒绝的沮丧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如果他自扇耳光,几乎能想像到对方内心的鄙夷和轻视,那才是真正的丢脸。他端坐着打定主意,不管刚才的话到底是怎么想到说出口,既然说了就不能扇自己耳光!女孩从一点坐到五点,起身离开。
薄耀塬知道从此大概永别,直到女孩背影消失不见,他几乎压抑不住冲动‘你大概是不会后悔,我也一定不能后悔,我跨出了那一步,不能得到你心甘情愿的回应……’
…你毕竟还小,说这些你也理解不了多少得,更体会不到我的心情和感受。算了,快去睡觉吧,都这么晚了,明天还得上学。”被打回现实,男孩茫然三秒,才意识刚才又发呆走神做起奇怪的白日梦。薄父还没有回房,维持仰面靠躺沙发坐姿。
薄耀塬回屋躺卧不久,起身把房内左右上下仔仔细细搜寻半响,也寻不到总感觉飘忽身旁的虫子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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