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行礼好还是不行礼好,问候好还是不问候好。
正在纠结之中,他迈着门槛的腿,两条腿活像是打了个架,谁也不让谁。
就这样,他腿一绊,头一栽,“噗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
嬴政眉头缩紧,过去搀扶:“二弟,你没事吧?”
成蛟被他扶起来,下巴滴滴答答的疯狂流血,他拿手心轻轻碰了一下下巴,疼得龇牙咧嘴。
他伸出另一只胖乎乎的手掌推开兄长,“疼疼疼,当然有事了,你让开,娘说得果然没有错,你一回来就是个祸害,你祸害我娘,祸害我,以后肯定还要祸害秦国。”
嬴政被推,俊脸冷凝下来,他牵着白桃的手一言不发的迈进宫殿。
韩夫人正在前面,她穿着上衣下裳走得飞快。裙裾上用金线绣满了云雀,华贵无比,头上别了流云簪,双眸燃起了愤恨的怒火,红唇压实成了一条线。
她先是注意到嬴政白桃,再是见到流着鲜血的成蛟。
韩夫人勃然大怒,“蛟儿!你怎么了!”
成蛟见到娘亲,就像是儿子找到奶吃,他啼哭起来,“娘,娘,儿好痛,牙,牙是不是摔断了,娘...呜呜呜,你过来看看。”
“过来,娘看看。”韩夫人三步并两步的察看成蛟的伤,“断了,你怎么摔成这个样子,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推的你!”
成蛟还在抽噎,乍然收到韩夫人的眼神。
成蛟会意,他带血的手指立马指着正要进殿的嬴政和白桃,“是,呜呜呜呜,是,他们,娘,是他们推的儿,娘娘娘,您要找父王帮忙评评理,不然儿平白无故受欺负啊,娘。”
嬴政步伐一顿。
韩夫人胸腔几度起伏,扭头狠狠盯着嬴政,“是你!你是要加害我儿,你,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当个太子有什么,连公道都不顾了吗?!”
在旁的白桃见到政哥哥被冤枉,反驳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政哥哥推的,平白无故推个小孩做什么,又没什么用,你家儿子明明就是自己腿不灵活,自己摔的。”
“桃桃。”
嬴政制止了白桃的说辞,他的神情难测,牵着她的手不卑不亢的转身,“韩夫人想要公道,那便一同进去,请父王主持公道。”
韩夫人抱着流血不止的成蛟,大骂:“等我带我儿去请完太医,好生找你算账。”
真是一通乱咬。
白桃气得磨牙,但是政哥哥发话,她也只能罢嘴。
走进殿内,里面铺着厚厚的绒毯,摆放了几张坐垫,刺鼻的药味像是尘封已久的盖子,一朝掀开,将人冲的头晕眼花。
白桃进来的时候感觉四肢走得有点不协调了。
“咳咳咳....咳咳咳...”
嬴子楚半躺在胡床上,咳的精疲力尽,他的面色脆弱如薄纸,仿佛一戳就破,貌美如花的赵姬正在坐在他的塌上端着药,脸上忧愁重重,“王上,大夫说,良药利身,还是喝药的为好。”
“不——”
嬴子楚声音嘶哑,他艰难的推开了赵姬的喂药,“病入膏盲,扁鹊难医,咳咳咳....怕是好不了了,咳咳咳....”
赵姬啜泣不止,“王上,你若是——”
见到门外的白桃嬴政,嬴子楚打断赵姬,脸上挂了点虚弱的笑,“又来看寡人了。”
白桃盯着他的精气神,心里咯噔一下。
快死了。
“儿臣拜见父王,母后。”身侧嬴政拉着她下跪,白桃也跟着道,“民女拜见大王,王后。”
“起来吧,咳咳咳....咳咳咳。”嬴子楚说不了多少话,说几句就活要把肺咳出来似的,“政儿,今日在相邦那边,学的如何?”
嬴政起身道:“老师言传身教,虚怀若谷,三言两语之间,政儿深感受益。”
嬴子楚望着自己这个优秀的儿子。
他在王子的考校中大放光彩,锋芒毕露的同时又不骄不躁,连相邦都评价:此子,大才,大才也!
嬴子楚深知自己不过就是中才而已,守成尚可足矣,但是要带领秦国走向巅峰,却是要雄强的子嗣。
长子嬴政的到来,剥开了他困顿在心上的阴霾,嬴子楚眼眸酸涩,他颤颤的伸手,“政儿,过来,让大父看看你。”
嬴政走上前去,赵姬见状态度冷淡的放下药碗,立在一旁。
“歧路在前,大父...咳咳咳....力不从心了。”
嬴子楚伸手握住他的手,脸颊瘦削,嘴唇苍白,“以后还望你扛起国家的担子,凡举定不决的事情,可和相邦多加商榷商榷,咳咳咳...也要多孝顺王后,多听王后的话,咳咳咳。”
到底是历经磨难,心思敏感,嬴子楚早就看出嬴政和赵姬之间的隔阂。
赵姬拿衣袖拭泪,“是,王上。”
嬴政:“是,儿子听父王的。”
嬴子楚还想和长子说些什么,只是分离多年到底生疏,他年少时候远离咸阳只身前往赵国,嬴政更是自幼生在赵国,两代国君,蹉跎为质。
无天伦,无友谊,无可为之事,何其可悲,何其可悲!
他悲从心来,闭着眼喘着粗气捶着锦被,“哀哉,哀哉,哀哉也!”
“王上,莫要动肝火,保重身子要紧,就算不为江山社稷着想,也好歹为妾身着想,妾身离了你,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赵姬凑过来握着他捶棉被的手边劝阻,边啼哭。
嬴子楚两眼骤然潮湿了,发热的手拍在她手背上,“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嬴政默然旁观,白桃数着屋里放的树叶子。
白桃心下正纳闷了,那磕了下巴的成蛟和要来找茬的韩夫人呢?
他们怎么现在还不来。
这里气氛这么你侬我侬,进来冷冷场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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