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后新丧。
宫中到处挂满了长白条,白幛。
行走扫扫的宫女内侍时不时用袖子淹着面哭上那么两下子,又若无其事的干着活计。
白桃见身边开朗直爽的蕊儿都挂着副嘴角向下撇的苦瓜脸,她大为不解,莫非死了不相干的人也要哭。
凡人竟如此重情重义起来。
不怪她这么想。
实在是先王去世时,那时候恰逢嬴政和成蛟争夺王位的动荡。
外里看着风平浪静,实则内里的汹涌一触即发。
她被政哥哥放在太子府里保护起来,还没见过这种吊喧的场面。
“呜呜呜,祖母...祖母啊!”
前方拐角处传来二殿下成蛟的哭嚎。
他脸上涕泪涟涟,一边跑一边叫骂,“为何现在才告诉本殿,本殿还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你们一群蠢虫,窝囊废,饭桶!”
“这..实在是昨夜找不到殿下啊。”
后面的奴才,扶着头上的冠带,迈着两条腿跟在后面追。
经过白桃旁边的时候,成蛟停了下来,稚嫩的脸上涨得铁青。
他气喘吁吁的恶骂道:“你...你们总算要如意了,呸,长成这张勾人的脸,狐狸精!”
白桃:“?”
还没等她想出骂什么才能配的上他那张脸时,成蛟恶狠狠的跑开了。
“不过是妾生子,桃桃可别往心里去。”
赵太后赵姬不知道站在不远处,她的仪仗颇为庞大,后面站满了侍奉的奴才。
虽是丧事,但是她身上穿得彩绣辉煌。
头上别着招翅挂珠簪,手上戴着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通身气派,且极为花枝招展,丝毫不知什么叫收敛。
赵姬将手放在嘴角一点痣面相尖酸刻薄的老嬷嬷手背上,扭着腰摆着跨走过来。
白桃两眼一弯,甜甜的叫道:“赵姨。”
“欸。”
赵姬拿帕子捂着嘴笑道,“你还是这般,和小时候一样,长得甜嘴巴甜,不过长大了更长开了,皮子这般好看,可得趁早找个好男人嫁了去。”
白桃嘻嘻道:“哪有,我再怎么好看哪有赵姨你好看。”
这套话也是政哥哥教她说的,用在赵姬身上果真百般奏效。
尤其是当她懵懂着大眼睛说出这般话,使得这话更加信得三分。
赵姬摸了摸自己的脸,喜道:“当真?”
“嗯,当真。”白桃小鸡啄米。
赵姬嗔怪了她一眼,“乖乖,哄煞哀家也,都已经徐娘半老了。”
“哪里有,赵姨现在花样般的年华。”
“花样般的年华”
赵姬喃喃,看着面前白桃盛放的少女芳华,心已经要醉了。
她很清楚,自己早已错失了这般的年华,在,在赵王宫持续凋败。
回了秦宫后,她才开始燃烧着自己的蜡炬。
她是风韵无限正当年华的少妇。
也是千般娇百般媚的少妇。
可无奈秦王逝世,久久空旷,处处情愫被掐灭在这黑压压的秦王宫内。
作为人人都要跪拜的秉政太后,外表风光无限,可关在这繁华的牢狱里,她连挤出的哭泣都百般奈何。
赵姬厌烦了这一切,这无休止的争斗,这权利的倾轧。
可她只是一个女人啊,女人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变得消沉,变得哀怨,变得满腹怨怼无可诉说。是吕不韦,也只有吕不韦才圆了她少女般的梦境,
他的抚摸,他的滋润,他的灌溉。
才使得她重新作为一个女人,重回荣光。让内侍们惊呼,让宫女们艳羡。
可是他已经快两个月没来了,连自己也都要焦渴。
赵姬又重新抚摸着自己这张脸,雏莺弄舌般问白桃,“好孩子,你说哀家这张脸好看,那你觉得男人他会喜欢吗?”
白桃自己又不是男人,答不上来。
但是看了圈赵姨身后的宫女们,她们大多平庸或丑陋,只有赵姨丰腴玲珑美艳,一看就极其出挑。
她脆脆道:“男人大多注重皮相,不喜欢赵姨,还喜欢谁呢?”
树下斑驳幽影下,赵姬脸上雀跃的笑,仿佛驶入滚滚孽海,“好孩子,你可真是可心的。”
她摘了手上一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套在白桃手下,隔空觑了夏太后的宫殿一眼。
“你也别去拜了,不过就是个妾而已,地位再怎么尊崇,说到底也是个妾,去拜了还平白遭了罪扫了兴,要说宫中有敢嚼舌根的,你就说是哀家的旨意,好孩子,回去吧。去宫外去打打马,踏踏青,总归比宫内呆着自由畅快。”
“好的,赵姨。”
镯子光耀耀,硬沉沉,白桃平白得了个好东西,乖巧的和赵姨道了别。
赵姨也含着笑,手指翘起压着鬓发,如风过柳枝般摆着腰进了夏太后宫中。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后,白桃身边的宫女内侍才敢起身。
蕊儿将她手中沉甸甸的镯子拿在自个儿手里,瞧着赵姬一行人的背影,说道:“这太后娘娘,可真是个真性情的呢,而且对小主儿不薄,这对镯子就是连国库都少有拿的出的。”
白桃指尖戳了下蕊儿的小圆脸,又拔了朵她头上的小白花,“国库是什么?你见过呀?”
蕊儿吸了吸鼻子,“君上送给小主儿那些形形色色的东西,不就是国库么?”
“.....”
好像也对。
白桃将手上的小白花扔了,“走,既然不用去哭丧,我们去宫外找个马廊,挑几匹宝马良驹赛赛马,保准把外来那些不识行道的士子嬴个兜朝天。”
“可是君上昨儿个不是才大发雷霆么,还把小主你揪回来,小主你难道忘了啊?”
蕊儿缩了缩脖子,有点不敢。
白桃迈出的那只脚顿在半空中,“也对,说得有道理,这样吧,再等几天,避避风口。”
“好!”蕊儿跳了跳,拍掌大笑。
一主一仆就这么悄悄说定了,说完笑做一团,拉拉扯扯的往回走。
几日后。
赵太后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