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张皇后微扬起头,似乎很骄傲般。
朱厚照眨了眨眼:“那娘亲应该知道,太祖高皇帝下谕翰林学士时,曾提到‘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俾预政事’吧?”
在洪武元年,也就是大明刚立国时,老朱就命儒臣重编《女诫》,特意交待要加入“后宫不得干政”的内容。
张皇后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参选太子妃时,学习《女诫》和宫中礼仪是必不可少的。
她有心想出言反驳,但瞥见周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顿时嗫嚅不已。
朱厚照见她没再出言,脸上一片平静,转头望向弘治皇帝:“父皇,两三年前,母后说儿臣个子小,那时候确实是。当时母后还说,大臣认为我是‘黄口小儿’,不适合出现在朝堂,儿臣也无话可说。”
少顷,朱厚照朝着自己比划了数下:“但那都是以前,如今,儿臣无论是身长,还是箭艺,已不是前两年可比拟了。”
弘治皇帝朱祐樘频频颌首,目光中更多的是赞许。
“数年来,父皇让儿臣潜心习文练武,对于军政大事,只能听不许议。但父皇实在太操劳了,有时候寅夜还在批阅题本,于父皇龙体有何益?儿臣每每闻知,心酸莫明。
自七岁起,儿臣就想着,若能替父皇将辛苦事全做了,那父皇岂不有更多空暇修养身心?
父皇于儿臣,既为君亦为父。若臣不能为君排忧,是为不忠,子不能为父解难,即为不孝。儿臣若做这不忠不孝之人,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朱厚照之所以敢说得如此直白,皆因他已反复确认过,他这父皇并无甚么帝王心术。
弘治皇帝对他完全没什么心机,不像某些腹黑的帝皇,将自己儿子视作随时谋朝篡位的家贼,日防夜防。
自期扬开始,朱厚照就不断颠覆弘治皇帝的想象。年仅三岁,朱厚照就主动出阁就读,六岁已博览古今,始骑射、习武艺,到九岁已样样娴熟……
一系列的“组合拳”,无一不彰显朱厚照的敏而好学、天资英武,弘治皇帝自是赞不绝口。
再加上朱厚照始终如一的拳拳孝心和宽容仁厚,更让弘治皇帝相信,朱厚照就是最理想的继承人。
朱厚照更知道他这父皇的性格比较柔弱,或许与其童年经历有关。
要不然,他这父皇就不会被张皇后训成了一夫一妻,没有半分的虚假。
弘治皇帝如今连一个妃嫔都没有,那本为妃嫔居住的东六宫,每当夜幕降临,全都乌灯黑火,完全找不到一丝人气。
要知道,弘治皇帝可是大明的第九任皇帝,乃举国上下最有权势之人,试问历史上有哪位皇帝会这般?
天真无邪的外表之下,朱厚照的话语显得情真意切,不仅弘治皇帝动容,连周太皇太后和张皇后也心有戚戚焉。
“虽然父皇正值壮年,但也要多注意保重龙体才是。”朱厚照又道。
“有儿如此,吾心甚慰……”弘治皇帝感叹了声,过得一会,又道,“君无戏言……既然你想随朝观政,那就去吧。”
朱厚照会心一笑,暗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
“那你想何时随朕上朝?明日么?”弘治皇帝问道。
朱厚照略一想,说道:“父皇,明日有些急,儿臣想缓至后日。”
“哦,之前你急不可待,如今反而不急?又是为何?”弘治皇帝满脸疑惑。
那知,朱厚照突然脸色一正,说道:“父皇……”
望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弘治皇帝不由得一愕。
朱厚照又道:“今早,儿臣听老杨说,徐先生眼疾复发,这可是真的?”
他口中的徐先生,姓徐,名溥,乃当今大明内阁的首辅。
自朱厚照出阁读书以来,徐溥就是他的讲读官之一,朱厚照也很尊重这位徐溥先生。
弘治皇帝轻轻一叹:“是啊,徐卿家昨日就已告假在家,应该要暂休数日。”
“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明日出宫一趟。”
这下,弘治皇帝更觉疑惑:“你如今不是想出宫就出宫么?那里还需我这父皇准许?”
周太皇太后和张皇后也是一脸好奇地望着朱厚照。
而坐在朱厚照旁边的朱厚炜自顾自低着头,仿似在想着什么一般。
少顷,弘治皇帝似恍然一悟,转而道:“难道你想出宫探望徐卿家?”
朱厚照脸上顿时流露出满是钦佩的神情:“知儿臣者,莫若父皇也。”
弘治皇帝笑骂道:“少贫嘴。”
“父皇,先生有疾,儿臣作为学生理应去探望。况且,数年前徐先生就想看到儿臣随朝观政。如今既得父皇恩准,儿臣想于随朝前先告知先生。”
弘治皇帝微微颌首:“尊师重道,本应如此。”
“天地君亲师”乃儒家所推崇的五尊。
朱厚照继续道:“要前往探望徐先生,那儿臣出宫先得父皇准许。要不然,徐先生问起,儿臣又不会虚言以待。他若知我私自出宫,心中必定不悦,那于他眼疾可没好处……”
一语未了,弘治皇帝已扬手制止,笑道:“好了好了,朕准你出宫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