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眉头一皱,朝五六步之外的萧敬道:“萧敬,看何人在殿外喧哗?”
若在往日,弘治皇帝断不会因轻微攘扰而遣人查问,但今日不同,他正为边事烦扰着。
朱厚照侧头望了望殿外,但他并无透视之能,又那能看到殿外的动静。
弘治皇帝摇了摇头,一手指着桌面的斋膳,另一手再拍了拍朱厚照:“皇儿,先不议边事,用早膳吧。”
朱厚照咧嘴一笑,应了声好,果真不再提征讨虏寇。
弘治皇帝也缓缓坐了下来。
过得一会,弘治皇帝和朱厚照两父子正拭着手,萧敬已领着一人走进殿来。
来人是王伟,清宁宫的宦官之一,他双手持着一件文书模样的东西,低头蹑脚跟在萧敬身后。
少顷,离弘治皇帝和朱厚照约莫十数步,萧敬已停了下来,躬身向弘治皇帝行礼,说道:“回禀万岁爷,刚殿外略有喧哗,只因王伟接到加急启本,须呈送千岁爷。”
说完,他慢慢退至一旁,王伟随即倒身朝弘治皇帝跪拜,口中呼道:“奴婢叩见万岁爷、千岁爷。”
朱厚照听得眼角却是一跳。
启本,是大明臣民向东宫太子上书的一种文书,样式与呈送皇帝的题本没有甚么差异。加急启本,那多半为要紧之事。
“起来吧,何处呈来的启本……”弘治皇帝抬头望了他一眼,语气平和。
王伟谢恩站起,身躯又往前一弯,双手举起那文书:“回禀万岁爷,是锦堂在西北呈送的启本。”
弘治皇帝还没回应,朱厚照突地站了起来,急问道:“锦堂在西北呈送的?”
得到王伟肯定回答,他更快步走过去,将启本拿在手中:“小伟子,你先退下吧。”
王伟应了声诺,缓缓退了出去。
折返而回的朱厚照,已朝弘治皇帝躬身行礼:“父皇,适才儿臣一时心急唐突了,请恕儿臣无礼。”
弘治皇帝听得却微微一笑,拍了拍他手臂:“皇儿,何须如此拘谨,快坐下吧。”
少顷,他又问道:“锦堂已遣人往西北了?”
“回禀父皇,是上个月遣去的一小撮人员,”朱厚照恭敬应道,“得父皇恩准,锦堂创设已近一年,人员也操练了数月,如今可不能让他们再闲着。”
在弘治皇帝沉吟之中,朱厚照继续道:“西北边患不断,乃最好检验地。如今呈送加急启本,想必他们已查探到紧要之事。”
“既然如此,还不拆阅?”弘治皇帝指了指他手中的启本。
“谨遵皇命。”朱厚照应了声,将启本反复打量了片刻,见封口蜡印完整,这才将启本拆开。
少顷,他将抽出的纸张展开,从上至下、由左到右,快速浏览了一会,脸色已凝重。
弘治皇帝见他览阅启本后竟一言不发,不由得问道:“皇儿,如何?”
“父皇,宁夏边事有变。”
弘治皇帝愕然:“宁夏边事有变?”
“请父皇御览。”朱厚照双手将启本递了过去。
弘治皇帝接来凝神一看,纸张的字体只可以说中规中矩,只见启本写着:
“堂主,闰七月初七,虏贼在花马池拆毁边墙,侵入我大明灵州。
领头的是虏贼达延汗,全是骑兵,应有数万之多。
宁夏总兵官郭鍧、巡抚都御史王珣和镇守中官张僴得知敌情,不敢出城迎敌,只下令固城防守。
在百里外的征虏军也没有抗击虏贼,反而就地扎营驻守。
只有巡守花马池的宁夏左屯卫指挥使王泰,知道虏贼侵边后,率领士卒前去堵截,在孔坝沟和虏贼相遇。
虽然以少战多,但王泰身先士卒,奋勇杀贼,苦苦支撑。可惜一直没有援军支援,最终王泰和他所率领的数十名士卒全部战死了。
之后没有我明官军阻拦,虏贼就将兵分成几路抢掠,经铁柱泉、小盐池一带,再至韦州、安边,一直到初九才退去。
虏贼凶残,到处烧杀,属下等人恨得咬牙切齿,本想出去与虏贼拼个死活的。
但寇贼全是骑兵,属下等人又不能不顾锦堂的职责,只有含泪强忍,等待以后再报此仇。
这次虏贼侵我明边,生民损失严重,匆忙间,属下等人无法查探确切之数。
目前查探到的:被毁村庄六个,被杀村民数十人,被掠走二百多人,被劫走牛羊麦豆粮食等难以计数。
更翔实的消息,待属下等人查探清楚后再上报。
灰狼于弘治十四年闰七月十日。”
虽名为启本,却全无启本的规例,只能算作通顺的简单陈述。
见里面“堂主”、“灰狼”等称谓,弘治皇帝并无追问之意,不过,他眉头已皱成一个“川”字。
宁夏的镇巡官“杀良冒功”?
一览阅完这道与宁夏加急奏疏迥异的启本,这想法突然出现在弘治皇帝的脑海里。
有明一代,“杀良冒功”相当普遍,军功加身的文官武将几乎均有涉及,而边军更是“重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