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说的既认真又严肃，一副自己吃定了路路的样子。
直到陈默问了一句：“你现在说的这么绝对，万一明天对弈输给了路路，那岂不是很尴尬？”
身为八段棋手，路路不论是先天的天赋还是后天的努力，都不比任何人差，小姑娘能连胜三盘，足以让路路真正警醒起来。
如果路路痛定思痛之后，反向研究小姑娘现如今的棋风定式，然后想出破解的手段，到时候反败为胜，那……小姑娘今天跟他说的这番话，可就很尴尬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小姑娘有陈默作为帮手，可路路也不是孤身一人啊，她的老师吴老先生，那可是曾经统治棋坛十几年的棋道大宗师，对围棋的理解并不比陈默脑海中那些顶级宗师逊色多少。
“唔……”
小姑娘陷入沉思，随后认真的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还是得再谨慎一点，不能因为赢了三盘棋就觉得自己必胜……我赢她的意义在于帮助她更好的完善围棋，而不是享受赢棋的快乐，这点一定要记好。”
闻言，陈默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这丫头现在变得好像有点虚伪了。
你确定自己的初衷是为了帮助路路完善围棋，而不是享受打败她的快乐吗？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当初‘挑软柿子’选中了路路，然后怂恿小姑娘去照着自己的思路练棋的时候，她有多么的积极和兴奋……
‘人就是这样，在成长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丢掉了本心，为了继续满足自己的欲望，不得已，只得编造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来遮掩，这谎话说的多了，就连自己都深信不疑……’
陈默的内心多了些许感慨。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肯定不敢表现出来，不然的话，被看穿了虚假的表象、恼羞成怒的小姑娘，绝对会用她的小拳头快速捶打陈默的胸口。
“陈默，下午比赛结束后，我们就继续下棋吧。”
小姑娘抬头说道：“我想多下几盘棋，再好好思索一番，为明天跟路路的对弈做准备。”
她这是打算把陈默当成人型练棋机器了。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出去吃顿饭，然后就回来下棋。”
陈默看了看时间，说道：“下午的比赛要两点半左右才会开始，咱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下一盘棋。”
“可是……”
小姑娘眉头微皱：“你下午还有比赛呢，万一影响了下午的比赛怎么办？”
“那不至于，我的精力很好的。”
陈默笑了笑，随意说道。
如果是全凭脑力下棋的话，那他一天连续下棋近十盘，脑力肯定撑不住。
但他有外挂啊，只要自己脑子里那些工具人不累，那自己完全就没有任何脑力方面的消耗。
影响比赛？不存在的！
“真的？”
小姑娘有点狐疑：“你该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
陈默懒得跟她废话，直接站起身：“走吧，去吃午饭，我都有点饿了。”
“唔，我也饿了。”
小姑娘摸了摸肚子，然后也跟着站了起来：“你想吃什么呀？”
“我都可以呀，这边我没怎么来过，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你来做决定吧。”
“那我们去吃川菜？这边有一家很不错的川菜馆，厨师是非常地道的川菜厨师。”
“好啊，去试试看，也不知道跟我的厨艺相比，谁更好一点？”
“肯定是你的厨艺更好啊，但是在外面想吃到你做的菜，好像也不太现实。”
“那等我以后不写小说了，就开个餐厅好不好？这样的话，你就可以随时吃到了，唔……就算隔得很远，也可以定外卖。”
“那岂不是还会有别的女孩子也吃你做的饭？”
“呃……”
“如果不是专门给我一個人的，那我就不要了，哼~”
“嗯……”
“开餐厅就算了，我不想你去讨好别的女孩子，你以后还是当全职煮夫吧，我工作的时候你也可以给我送午餐，棋馆里别的小姐妹肯定都羡慕坏了，想想都觉得很开心呢~”
“你在想屁吃……”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
中午，在附近的一家知名川菜馆吃饭。
小姑娘很照顾陈默的口味，特意点了一些比较清淡的菜系，用她的话说：“参加比赛的时候，最好还是吃一些清淡、能去火的菜，因为比赛本身就会给人带来压力，如果再吃容易上火的菜，那肯定就会上火了，到时候下棋状态不好、休息也不好，就很糟糕。”
“你懂的好多啊。”
陈默有些惊讶。
他起初还以为对方就是一个除了下棋什么都不懂的小傻瓜，但越接触越发现，这姑娘真的是宝藏系哎！
“很正常啊，我从定段赛到现在，都参加六年比赛了，以前棋力弱的时候参加国内比赛，后来参加国际比赛……这些全都是经验，嘿嘿嘿。”
被夸奖的小姑娘骄傲的扬起下巴，然后故作谦虚的摆摆手。
“挺好挺好，这个经验我记下了。”
陈默点点头，随意说道：“以后你参赛的时候，如果方便的话，我会给你准备清淡、能去火的午餐，这样你就可以好好比赛了。”
“欸？”
小姑娘眨眨眼：“你还真打算以后给我送午饭啊。”
她刚刚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
“如果你喜欢、刚好我又不忙的话，那莪就给你准备呗。”
陈默耸耸肩，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家庭煮夫什么的……哈哈哈哈，倒也不是不可以，我没什么事业心的，等我再奋斗几年，不再为金钱所困之后，大概就会把心思完全放在家庭和享受生活这些事情上，嗯……每天养生、健身、看书、打游戏、做菜，偶尔搬着画板出去采风啥的，多好啊。”
“呃……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是养老？”
小姑娘越听越觉得古怪：“你这是要提前步入养老生活吗？”
“养老有什么不好吗？”
陈默反问：“如果以后我把心思都放在家庭和生活上，那就可以天天陪你下棋、练棋，把你培养成九段棋手……到时候你在外面为了理想而奋斗，我在家里给你建造避风的港湾，不好吗？”
“好是好，可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奋斗理想，一起征战世界棋坛……”
“好啊，听你的。”
“哇，你这变卦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没变卦啊，就是改变了一下顺序而已，我先陪你征战世界棋坛，等咱们征服了世界棋坛之后，你陪我退役养老。”
“嗯……也行，我觉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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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之后，陈默和吴予回到云奕围棋馆继续下棋。
正当陈默准备继续模拟路路的棋时，小姑娘却是摇头拒绝了：“路路的棋，我现在基本已经熟记于心，而且也掌握了很多应对的定式，继续磨炼的话……效果已经不会很显著了。”
“也对。”
陈默想了想，轻轻点头。
好像还真是这个样子，最开始的几天，进步速度可谓是一日千里，但这两天就不太行了，进步还是有的，但并没有太显著。
比方说，之前的进步是60分→95分，那现在的进步就是95分→96分、97分。
如果没有别的练习项目的话，那这样慢慢往上提升倒也无妨，但现在的问题是，距离世界赛越来越近了，而陈默给他制定的学习计划还有一大堆安排……小姑娘又不是傻子，她知道现在应该把宝贵的时间精力放在什么地方。
“还有就是，路路已经意识到了她目前的棋是有问题的，会被我轻易攻破，所以，她一定会有所改变。”
小姑娘认真说道：“路路的棋并非是完全一成不变的，她很可能会针对我的棋做出一些调整，所以，我如果只盯着她的棋去磨炼，那就落了下乘，我必须把精力都放在我自己的棋上、继续去完善我的棋，这样才能在明天的对弈中再次击败她。”
提到围棋的时候，她总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睿智。
“是这样没错。”
陈默轻轻点头，认同小姑娘的观点，然后询问：“那你现在想让我模拟谁的棋呢？或者……用我自己的棋吗？”
“你的棋就算了，还不到时候。”
小姑娘连连摇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陈默的提议。
“看来你还是蛮清醒的，我还以为，你在击败了路路之后，自信心膨胀，然后就来挑战我了呢。”
陈默欣慰的笑了笑：“以你现如今的棋力，确实还不适合跟我对弈，不然的话，你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心很快就会被输没了。”
“……”
小姑娘沉默不语，看向陈默的目光有些幽怨。
她觉得吧，成年人之间还是要给彼此留点面子的，有些打击人的话，完全可以不说。
“咳咳，言归正传。”
瞧着她的眼神，陈默连忙转移话题：“要不然我用徐老师的棋跟你下？”
刚说完。
陈默眉头一皱，又摇摇头：“算了，好像没这个必要，你们过去六年经常一起下棋，徐老师的棋是什么样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但除了徐老师的话，我就只了解吴老先生的棋了。”
他有些为难，自己接触的职业棋手太少，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用谁的棋比较合适。
至于前世地球上的那些职业棋手……他脑海中只能模拟出顶级棋手，并不能模拟那些七段八段的‘次顶级’棋手，这就很无奈。
“嗯……那就用老师的棋好了。”
小姑娘沉思片刻，用风轻云淡的口吻说道：“路路已经是过去式了，是时候该挑战新的目标了，我要好好练棋，然后给老师一个惊喜。”
“嗯……嗯？”
陈默点点头，忽然觉得不对，看向小姑娘的目光有些惊奇：“小予，我怎么感觉……自从打败路路之后，你好像就有点上瘾了？”
搁以前的话，这姑娘都不敢想打败徐清老师的事儿，因为徐清老师的棋力太强了，远远不是她现如今可以惦记的。
但此番与路路的巅峰对决，连胜三场之后，这姑娘一扫过去的唯唯诺诺，整个人都变得自信起来。
也许，她依旧不敢去惦记陈默和吴老先生这个层次，但对于那个与路路处在同一个段位的老师……她似乎有了觊觎的心思。
“什么叫上瘾？”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明明可以用‘积极上进’来形容我的。”
“啊是是是。”
陈默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脑海中回顾了一遍徐清老师的棋，尤其是自己跟她网络对弈的那一盘棋，以及她当初在世界赛‘无性别组’时的几盘棋，将其全部都输入到‘AlphaGo’的计算器里，很快就得到了一份较为靠谱的数据。
陈默心中一动，又模拟出了吴镇山老先生的棋，然后用外挂算力在脑海中切磋了一把……啧啧啧，徐清老师的棋力还真不赖，就算是吴镇山老爷子，想要赢她都不容易，这真是八段棋手能拥有的棋力吗？
他有些好奇的又尝试了一下，把徐清老师最巅峰状态的棋和吴予现如今的棋放在一起PK，最终的结果嘛……他沉默了。
“小予，你确定让我用徐老师的棋？”
看着对面兴致勃勃、战意盎然的小姑娘，陈默开口提醒了一句：“徐老师平时跟你下棋的时候，大概率是让着你呢，她现如今的棋力仍处于巅峰状态，蛮可怕的，我怕打击到你。”
“打击到我？”
小姑娘乐了，摆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卑微六段了，现在我可是能击败八段棋手的存在，而且是连续三场全胜……”
“……”
看着她一副自信心膨胀的样子，陈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很想告诉对方的是——
如果徐清老师火力全开的话，就路路那种‘残缺八段’在她面前怕不是连1%的胜率都没有，你的综合棋力还不如路路呢。
陈默很想再劝她冷静一下，但小姑娘表示自己完全不需要冷静，心态超好的，就算输了也不会崩心态……云云
甚至还因为陈默的劝阻有点闷闷不乐，觉得陈默这是看不起她最近大涨的棋力，实在是太过分了，两个人都快成情侣了，怎么能连这种最基础的信任都没有呢？
“哎……”
陈默长长的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做好准备了，那我也只好成全了，只希望你输棋之后还能稳住心态。”
“放心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小姑娘有点不耐烦了：“快快快，我执黑，你执白。”
说着，她就连忙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似乎是生怕陈默会反悔一样。
陈默：“……”
他特别想问一句：小予，你知道什么叫做……好言难劝该死鬼吗？
……
一个半小时后。
看着面前几乎活路全无的黑棋，小姑娘捏着棋子的手中都在轻轻颤抖，目光呆滞，自言自语：“假的，假的，什么棋力大涨？什么比肩八段？什么年轻一代第二女棋手？全都是假的……”
“我早就跟你说了嘛，这不是你现如今能应付的棋力。”
陈默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可千万别哭啊，不然等会儿让徐老师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要不是你执意强求，我哪敢啊。”
“……”
小姑娘低着头，抿着嘴，手指攥紧衣角，一言不发。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会真要哭吧？”
陈默见状，顿时急了，连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壳，然后安慰道：“输棋很正常，但这不是你的原因啊，徐老师的棋力太强了，她虽然只有八段的段位，但真实棋力早就已经不亚于很多九段了，你一个六段棋手跟九段对弈，差了足足三段呢……”
“我没哭。”
小姑娘摇摇头，带着沉闷的哭腔说道。
陈默：？？？
你看我像傻子吗？
“我只是没想到，我跟老师的棋力差距会这么大，她以前跟我下棋的时候，从来没有表现过的。”
小姑娘低声说道。
“很正常啊，因为你是晚辈嘛，她一个行业内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昔日的世界赛热门棋手、业内公认的准宗师，要是跟一个六段棋力的晚辈下棋，都要使出全力的话，那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陈默笑了笑：“就像我上午跟你们棋馆那个叫……叫什么来着？就那个短头发的女生下棋的时候，也是手下留情来着，不然的话，她的心态都要崩了。”
说到上午对弈的那名对手，他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短头发的女生？初段？”
小姑娘想了想：“是唐文静吗？我记得她好像跟我说过，她也参加了初段赛。”
“对，就是她。”
陈默点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你居然也会手下留情吗？”
小姑娘有些好奇的询问：“你是怎么手下留情的呀？”
“这……”
陈默迟疑了下，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用了……你的棋。”
小姑娘沉默了。
她好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多嘴，这下好了吧？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火上浇油。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着，你跟她的关系蛮好的，以前应该经常一起下棋才对，我用你的棋跟她下，她肯定能看出来这是你的棋风，这样一来……她就会觉得，输给自家小师姐貌似也不是一件太郁闷的事儿。”
陈默尽量编造理由找补，免得小姑娘生自己的气。
但——
古人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