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岭,千余人的队伍浩荡北行。
这里是通往上郡的必经之路,宽阔却不平坦,马车车轮时常陷入泥洼之中。
又有小雨淅淅沥沥,给行进带来诸多不便。
一身穿衰衣的老人奔走在人群中,尖着嗓子东拉西扯一番,又指指点点训斥着一些偷懒耍滑的随从,之后,他迈着小碎步来到其中一辆四匹马拉动的马车前:“公子,路太滑了,再行二十里,有一处山涧,咱们不如在那里安营下寨,避一避吧。”
马车里没有半点回应。
老人急的直跺脚,好几次想要上前掀开车帘,瞧一瞧马车里,却终究压下好奇心,耐着性子:“公子,老奴知道您心里委屈,可您这样不吃不喝已经好些日子,这要是真的病倒,老奴可如何向陛下交代呀!”
还是没动静。
老人蹑手蹑脚走去一旁的小窗,掀开车帘,屏住呼吸向马车内瞧去。
车内静的可怕。
直到一张脸突然出现在眼前,与老人几乎要贴在一起时,老人吓得“哇呀”一声倒退几步,踉跄着摔进坭坑里,好一会才挣扎着爬起身:“公子,您可吓死老奴了。”
马车里的扶苏仍旧呆呆的望着他,又瞧了眼四周,而后突然合上车窗,再不理任何人。
老人惊了一跳,却又不敢多嘴。
他深吸口气,瞥向不远处正在安排人手拉动坭坑里马车的军候时,语带无奈的苦笑:“贺军候,公子还是一个人闷着呀,咱家可真的有些担心,这要是憋出个好歹,可咋办!”
贺军候伸手拍了拍下属,嘱咐赶紧把车弄出来以后,走过来与老人说话:“谭老,您可是公子身边的老人,您都劝不动公子,我们这些大老粗还有什么办法。”
贺军候掸一掸衰衣上的水珠,又望一眼四周高耸的群山,苦笑:“依我看,公子不让扎营也好,咱们加紧点行程,到了上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马车里,并不像老谭想的那么平静。
扶苏呆愣愣坐了许久,直到车外传来老谭的说话声,才把他从愕然中惊醒。
那时的他,还有些懵。
直到老谭不再聒噪,扶苏才觉得内心忽然平静几分,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也在这时如狂风般席卷而来。
他是扶苏,大秦国祖龙的皇长子。
他原本很受器重,却因为老师淳于越和李斯的朝堂之争惹来麻烦。
又有术士在朝中妖言惑众,始皇帝一怒之下,焚书坑儒,原本想要劝说始皇,大谈仁义的扶苏并没有得到皇帝的认可,被贬去上郡监军。
不久,扶苏行至雕阴县,老师淳于越的死讯传来。
此时的扶苏内心惶恐难安,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这次北上监军,是父皇对他宣判了死刑,甚至连他的妻儿都被扣留都中,郁结难消,终归在北进途中,急火攻心而死。
可不知为何,此时的又一个灵魂占据了这个躯体。
他曾是九八五高校毕业生,后响应号召参军入伍,第二年直升军校,各项优良的他很快得到重用,参与过独行者猎人集训营的他被派去执行联合行动,之后……
他隐约记得,一颗狙击子弹击穿了大脑,一切的一切,从那一刻终结。
醒来后,他坐在马车里,始终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好在,扶苏很快接受现实,轻轻掀开车帘,望着雨中忙碌的众人,淡淡的撇出三个字来:“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