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淑珍突然拦在她们面前,“妈,四个兄弟,你一碗水得端平了,不能只向着老二家,小的在你家里吃就吃了,大的也吃,就说不过去了。”
“东西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用得着你指手画脚吗。”
“我知道东西是您的,您想要偷着给,我们做媳妇儿的也不好说什么,可您太偏心了。”
“我偏谁家了?又偷着给谁了?”
“偏了谁,给了谁,您心里清楚,都是小辈,差别不能太大。”
董桂兰呵呵笑起来,“老婆子活到现在都是自己的东西自己说了算,从来不用人教我怎么分我的东西。”她拽拽曹玉凤的小辫子,“凤儿,你说奶奶偷着给过你东西吗?”
曹玉凤大声说:“没有!奶奶的东西要留着自个儿用。”
“嗯,乖孙女,将来当了人家媳妇儿千万不要跟你婆婆要东西,显得咱们曹家小家子气。”
“我记住了。”
两祖孙一唱一和把宋淑珍气坏了,“你口口声声说没有偷着给东西,为什么老二家那么多的钱和粮票!”
“那是耀哥儿自己挣的,他媳妇儿攒下的。”
“我家的孩子们从生下来到现在没有吃过你一口东西,老二家的闺女三天两头去你家吃饭,吃完还带走,你还说你不偏心!”
“你们四兄弟生了孩子从来都是一个长命锁,二十个鸡蛋,十块钱,全是孩子生下来的第二天我亲自送过来的。
老大媳妇儿,那六十个鸡蛋你都吃了吧,奶水没给孩子们吃么,怎么能是从生下来到现在没有吃过我一口东西呢。”董桂兰冷笑几声,复又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说说你怎么知道老二家有那么多的钱和粮票的,你看见了?”
宋淑珍猛然瞪大眼睛,嘴唇哆嗦了几下,“我我没说。”
曹玉凤站在董桂兰身旁,像大户人家老太太身边得宠的丫鬟,仰起头,声音清脆,“大伯母,我们都听到了。”
“我……我猜的。”
“猜的真准,我们家的钱和粮票加起来得有好几百块。”
“不可能那么多!”
“真的 ,小偷只是偷了一部分,还有很多缝在被子里。”
尹招娣立刻喊曹玉凤,“凤儿!”
宋淑珍指着董桂兰,“你背着我们给了他们家那么多钱,好几百啊,我们连几块钱都没有,玉香她们姐俩的学费都交不起!”
“那你也不能偷他们的?!”
“不偷他们偷谁,村里谁不知道你藏着金银财宝,没有给我们,就是给了别人!”
“所以你砸老二家的锁,撅他家的地,翻箱倒柜的找钱?”
“是,那块地方本来就是我看中的,是你非要抓阄,让我们住这个破地方。”
“即使破也是我和我男人出钱盖的,你的聘礼也是我们出的。若是赶上我年轻时候的脾气,你早就被赶出我们曹家门了。身为母亲,做起偷儿的勾当,怎么教育子女?!偷的钱和粮票给我原原本本的还回去!”
“我不还!”宋淑珍歇斯底里叫起来,“他们家好几百呢!”
董桂兰有些无奈地看曹玉凤,“凤儿,你家真有这么多钱?”
曹玉凤垂下脑袋,“没有,我是为了让大伯母说实话,骗她的。”
“死丫头片子!”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宋淑珍恨不得撕了曹玉凤,竟然骗她。
董桂兰笑起来,“她骗你,你骗她,也算扯平了。”她站了起来,再次拉起曹玉凤的手,“不早了,该回了,你和你娘还没吃晚饭吧,正好我烧多了,你们跟我去吃,吃完再回去收拾。要是大伯母不还你们钱,你就去找书记,书记会给你们主持公道的。”
宋淑珍听到前面的话正要发作,待听到后半句一点儿脾气都没了。
这个时代对偷东西的处罚非常严重,那是危害共产主义,危害集体的行为,被抓住是要关牛棚的,一想到被关进牛棚每天累的跟狗一样的日子,宋淑珍就浑身发抖。
曹玉凤重重点头,而后故意对着宋淑珍说:“大伯母一定会还给我们的,不然玉香姐姐她们会跟我一样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大伯母很疼她们,从来不、偏、心,为了她们也一定会还、给、我、们、的。”
董桂兰含笑点头,曹玉香和曹玉兰却相对苦笑。宋淑珍有很强的重男轻女观念,给她们读书也是迫于父亲的压力——在孩子读书这件事上曹明辉跟曹明耀一样有别样的执拗,其实恨不得她们早点辍学帮家里挣工分。
而她在说奶奶偏心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