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脸挡住了莫莫看向天空的视线。

老人弯着腰，面带笑意的望着他。

莫莫从地上爬起，不愿让老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这位自称来自帝国的吟游诗人在莫莫心中是个顶天的大人物，莫莫不愿被这位大人物瞧见身为一个底层小人物的艰辛与挣扎。

这是莫莫心底的那最后的一点倔强，尽管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但莫莫还是卑微着昂起头，卑微的向前走。

叫做皮尔斯的老人，认识这种卑微的倔强，尽管他是整个生灵大陆高高在上的神圣人物，但只有很少数的人知道，皮尔斯也是从最最底层爬上来的。

从那已经淤腐低贱泥土里，很偶尔的也许会开出一朵向阳花。

老人望着莫莫因为疼痛而缓慢行走的背影，“小家伙，我可并不是来嘲笑你的，要知道，嘲笑是最能使人变得愚蠢的举动。”

莫莫出于礼貌的停下，看着老人说：“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如果还想蹭饭的话，那可能要不好意思了，因为我现在也许连红薯也吃不起了。”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有些好奇的说道：“你为什么要在出门前把银币换成金币？”

莫莫说：“因为爷爷曾经说过，财帛动人心，尤其是动坏人的人心，所以我当然要小心一点，所以那个流浪汉才会偷走了我一个空的布囊。”

老人惊讶，“你知道他当时偷了你东西？”

莫莫依然认真的说：“我当然知道，我拿着这么多钱其实是很害怕的，害怕的人当然是小心的。”

老人点头，“原来你并不是一个老实的笨蛋，你知道拿走你钱的那两个人有什么区别吗？”

莫莫摇头。

“从前有一只狐狸从牧羊人手里偷走了一只羊糕，然后上山的途中遇见了老虎，老虎看见狐狸口中的羊羔，就对狐狸说：“你如果不把羊羔交出来我就咬死你，然后狐狸害怕的交出了羊羔，战战兢兢的待在一旁，之后老虎享受完美味的羊羔之后，觉得肚子还是没吃饱，然后又把狐狸咬死了。”

莫莫认真的想了想，“老先生这和那两个人的区别有什么关系？”

老人说：“他们一个是小偷，一个是强盗，小偷是狐狸，强盗就是老虎，在大街上如果大家发现了一个小偷，我想小偷的下场一定会很惨，小偷可能会被人们打残或者打死，但是如果大街上大家发现了一个强盗，那么我想绝大部分的人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因为强盗就和老虎一样，是会吃人的。”

莫莫满脸的愁苦，“老先生，那按照你这么说，我岂不就是那一只羊羔。”莫莫突然开始同情故事中那种可怜的羊羔，心情似乎又变得糟糕了几分。

老人笑笑：“如果一个人快饿死了，然后看见人群中有一个人的口袋中露出了钱袋，这个人可能就会去偷那个钱袋，你想想啊，他都快死了，为什么就不能就去偷这个钱袋呢？就算被发现了被人打死，也总比饿死强啊。

然后这个人变成了小偷，他偷了很多的东西，技术越来越高明，人们根本发现不了他，然后其他的也快饿死的人就想跟他学偷东西，于是一个小偷变成了一群小偷。

接着这群小偷，发现一个富商，小偷很轻易的偷到了富商身上的钱，然后有人提议这个人身上这么多钱，家里一定更有钱，于是这群人就偷偷的去了富商的家中，富商的家里果然很有钱，小偷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于是又有人提议，干脆把富商家的东西全部抢走吧。

于是一群小偷又变成了一群强盗。”

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故事，这和老马夫爷爷以前讲过的睡前温馨故事截然不同，听这老先生的故事，莫莫只觉的心头发沉，脑子要转很多的弯，有些东西好像明白了又好像并不明白。

于是莫莫开始苦恼。

老人摸了摸莫莫的头，“小家伙，你是想成为聪明的狐狸，强壮的老虎，还是那可怜的羊羔呢？”

语顿，老人望着莫莫，如大树俯视蚂蚁，如白云俯视锦鲤，如雪霜俯视雨滴，如苍穹俯视大地。

这次莫莫听懂了，他抬起头，仰视老人的眼睛，老人本来浑浊的眼竟然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口深邃的古井，看着这口古井，仿佛就能看见自己。

莫莫被这口井吸引，也被井中的自己吸引，这种感觉竟让他有些迷醉，就好像早上能睡懒觉，中午能吃肉，晚上能和佩佩一起看星星般迷醉。

画面里，莫莫看着老人的眼睛，像是出神了，看上去呆呆的，而老人始终面带微笑注视着莫莫。

老人和小孩静止不动，像是突然被定格抽离了这个世界。

莫莫似乎走了很远的路，一直在走路，这一路上，不知多少个月落日出，斗转星移。

莫莫的头发开始枯黄，嘴唇开始破裂，眼神开始黯淡。